指尖触到烟袋杆的瞬间,那油腻冰冷的乌木仿佛活了过来,狠狠咬了我一口!
不是肉体的痛。是魂儿被冰锥子凿穿的战栗!烟杆上沾着的参尸黑浆、尸婴怨毒、还有陈年烟油混成的污秽,像是烧红的烙铁,顺着指尖神经一路燎进天灵盖!脑子里“嗡”一声,尸婴那沙哑干涩的“爹……裹……你……”的意念,瞬间被放大了千百倍,如同亿万根淬了尸毒的冰针在脑浆里疯狂搅动!
“呃啊——!” 喉咙里挤出的不似人声,眼前一片血红。右手触电般猛地缩回,整个人向后倒摔在冰冷的雪泥里,断臂伤口狠狠砸在冻硬的地面上,剧痛反倒让我混沌的意识撕开一道口子。
不能碰!那烟袋杆……沾了参尸的毒,吸了尸婴的怨,它……它现在就是个引子!碰一下,我左肩那本就岌岌可危的烟灰封印,立刻就得炸开!
可那是我最后的念想!是爷爷留在这世上唯一沾着人气的东西!
风雪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雪沫子和被参尸根须抽打出的污秽黑泥,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左肩的烙印跳得更凶了,像颗被尸婴怨念催动的心脏,咚咚咚地撞着肋骨。烟灰糊成的“烙铁印子”下面,那团黑红的尸毒浆液如同沸腾的沥青,疯狂地鼓胀、冲击!每一次冲击,都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一种……贪婪的吮吸感?它在吸什么?吸这风雪里还没散尽的参尸味儿?
脑子里尸婴那满足的吮吸声更清晰了,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慵懒和戏谑,像是在嘲笑我的徒劳挣扎。
不行!不能让它吸饱!不能让它借着参尸的力彻底冲开封印!
我挣扎着,用右肘和右腿在冰冷的泥雪里艰难地撑起半截身子。目光死死钉在不远处雪泥里那根斜插着的、沾满污秽的烟袋杆。黄铜烟锅头在晦暗的天光下反射着一点油腻的微光,像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爷爷……您老留下的这杆烟锅……到底是救命的家伙,还是……催命的符?
念头刚闪过,左肩猛地一炸!
“噗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脓包破裂的闷响!
左肩断口那被烟灰和血泥糊住的“烙铁印子”,边缘处崩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一股粘稠冰冷的黑红浆液,如同压抑了太久的毒蛇,猛地从裂缝里挤了出来!不是流淌,是喷射!带着一股刺鼻的腥甜恶臭,直直地……射向了雪地里那根沾满污秽的烟袋杆!
黑红的尸毒浆液,精准地淋在了黄铜烟锅头和沾满污秽的乌木杆身上!
“滋——!”
如同滚油泼进了雪堆!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白烟猛地腾起!那白烟里混杂着尸臭、焦糊的烟油味、还有那股诡异的参香,呛得我眼前发黑,肺管子像被砂纸磨过。
烟散得很快。
雪泥地上的景象,让我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那根祖传的烟袋杆……活了!
不是比喻。是实实在在的……活了!
淋在上面的粘稠黑红尸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黄铜的烟锅头和深色的乌木杆身……疯狂地吸吮进去!烟锅头内部那些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板结如石的陈年烟灰,在吸入了这饱含尸婴怨念和参尸毒性的本源尸毒后,竟开始……蠕动!
像一团沉睡的黑色活物,在烟锅狭窄的空间里缓缓舒展、膨胀!烟锅头那小小的黄铜口沿,似乎都因为这内部的蠕动而微微变形!
更恐怖的是烟杆!乌木的杆身吸饱了黑红的尸毒浆液,颜色变得更深,近乎墨黑,表面那些常年摩挲留下的油润包浆,此刻泛着一层妖异的、如同活物呼吸般的暗红光泽!杆身上沾着的参尸黑浆和陈年烟油污渍,正被这活过来的乌木杆身一点点“吞没”、融合!
这杆烟袋……在吸我的血!吸我的毒!吸这满山的怨气!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彻骨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爷爷……您抽了一辈子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呜哇……哇……”
地底深处,尸婴那沙哑的啼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了痛苦,没有了饥饿,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召唤!像是在呼唤它遗失的肢体!
随着这声啼哭,我左肩断口处的封印裂缝猛地扩大!
“噗!噗!噗!”
更多的黑红粘稠浆液,如同决堤的毒河,失控地喷涌而出!不再是射向烟袋杆,而是像有生命般,在空中扭曲、延伸,形成一股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红“溪流”,目标明确地朝着地上那根正在“苏醒”的烟袋杆……流淌过去!
它要连接!这从我身体里流出的尸毒,要重新连接上那根正在异变的烟袋杆!
“不!!” 我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左手那仅剩的半截焦黑残臂下意识地抬起,想要去堵住那喷涌的毒口!
就在那半截焦黑残臂抬起的瞬间——
异变再起!
地上那根吸饱了尸毒、乌木杆身泛着妖异暗红的烟袋杆,如同一条被惊动的毒蛇,猛地从雪泥中弹射而起!速度快得拉出一道暗红的残影!它没有飞向我,而是……直扑我抬起的、那半截焦黑的左臂断茬!
黄铜的烟锅头,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口,精准地、狠狠地……一口“咬”在了我左肩断口那狰狞的骨茬和翻卷的焦黑皮肉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是骨头被硬物狠狠硌住的声音!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比断臂时更甚百倍!那黄铜烟锅头冰冷坚硬,边缘带着参尸毒液腐蚀后的细微锯齿,死死地“咬”进了我的断骨和焦肉里!更恐怖的是,一股狂暴的吸力猛地从烟锅头内部传来!我左肩断口处残存的血肉、骨髓、甚至那沸腾喷涌的黑红尸毒浆液,都像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朝着那小小的烟锅口涌去!
它在吸!像蚂蟥一样死死咬住我的断臂伤口,疯狂地吮吸我的血肉和尸毒!
同时,那根妖异暗红的乌木烟杆,如同活物的触手,顺着那半截抬起的焦黑残臂,冰冷滑腻地缠绕上来!一圈!又一圈!越缠越紧!
“滚开!滚!” 我目眦尽裂,右手疯了一样去抓,去撕扯那缠绕上来的乌木烟杆!手指触到那暗红油润的杆身,一股滑腻冰冷的触感瞬间传来,带着强烈的排斥和一股要将我手指同化的阴寒!根本抓不住!那烟杆像涂了一层尸油,滑不留手!
绝望像冰冷的雪水,瞬间淹没了头顶。
完了。
虎子被裹成了尸茧。
我……要被祖传的烟袋锅……裹住了吗?
就在这念头升起的刹那——
“嗡……”
烟锅头内部,那些吸饱了本源尸毒、正在疯狂蠕动的陈年烟灰,突然……亮了!
不是火光。是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暗金色光芒!如同深埋地底亿万年的琥珀,在最污秽的淤泥深处,骤然点亮了核心的一点真火!
这点暗金光芒亮起的瞬间,死死“咬”住我断臂伤口的黄铜烟锅头,猛地一颤!那股狂暴的吮吸力骤然停止!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滚烫灼热的气息,猛地从烟锅头深处逆冲而出!
“滋啦——!!!”
如同烧红的铁水倒灌进了冰窟!
我左肩断口处那被烟锅头“咬”住的焦黑皮肉和骨茬,瞬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但这剧痛中,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净化感!
缠绕在残臂上的乌木烟杆也猛地一抖,妖异的暗红光泽瞬间黯淡下去,像是被那烟锅头内部爆发的暗金光芒狠狠灼伤!
地底深处,尸婴那慵懒的啼哭陡然变成了尖锐刺耳、充满惊怒和痛苦的厉啸!“哇——!!!”
有效!烟灰里那点暗金!是它怕的东西!
可这点暗金光芒太微弱了,如同风中残烛,在烟锅头内部粘稠蠕动的黑色尸毒烟灰中艰难地闪烁、挣扎,随时可能被重新吞噬。
就在这僵持的、千钧一发的瞬间——
我的眼角余光猛地瞥见,旁边雪泥地里,一截东西。
是之前被烟油灼伤、砸落在地、兀自微微抽搐的那根最粗壮的参尸根须!它断裂的创口处,正缓缓渗出一种极其粘稠、如同琥珀蜜蜡般的、金黄色的……浓浆!
那浓浆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到近乎神圣的……草木精华之气!与它整体散发的尸臭和异香格格不入,如同污秽淤泥里孕育出的无暇宝珠!
老棒槌!参尸本源里的……老棒槌精粹!
那老山客临死前嘶吼的执念,爷爷黄表纸上“往下挖三尺”的指向,尸婴疯狂吮吸的渴望……所有线索在这一刻轰然贯通!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却在本能的驱使下先动了!唯一能动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不顾一切地狠狠插进了那截参尸根须断裂的创口里!
“噗嗤!”
粘稠滑腻的触感传来,指尖瞬间被一股温热的、充满生机的力量包裹!就是它!
我猛地将那团粘稠温热的金黄色浓浆从根须里抠了出来!根本来不及看,也顾不得那根须创口里喷溅出的腥臭黑血,右手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厉,将那团散发着纯净草木精气的金黄浓浆,狠狠……按向自己左肩的断口!
按向那正被黄铜烟锅头死死“咬”住、暗金光芒与污秽尸毒激烈交锋的伤口深处!
“轰——!!!”
仿佛一颗太阳在断臂的伤口里炸开!
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纯粹到涤荡灵魂的浩瀚生机,混合着草木的清新与大地深处的厚重气息,如同决堤的星河,猛地冲进了我残破的身体!这股力量是如此磅礴、如此霸道,瞬间淹没了尸毒的阴寒,压过了烟灰暗金的灼热,甚至将那死死“咬”在伤口上的黄铜烟锅头都冲得猛地一颤!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这一刻被碾碎、又在下一瞬被这狂暴的生机强行重塑!左肩的断口处金光大放,皮肉、血管、甚至断裂的骨茬,都在这纯粹的金光中疯狂地蠕动、生长、弥合!
缠绕在残臂上的乌木烟杆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妖异的暗红光泽彻底熄灭,如同被烫伤的毒蛇,猛地从我手臂上松脱、弹开,“啪嗒”一声掉落在雪泥里,杆身迅速蒙上一层灰败的死气。
地底深处,尸婴那痛苦的厉啸变成了极度惊恐和愤怒的尖嚎,充满了被夺走至宝的怨毒!
金光缓缓收敛。
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近乎虚脱的麻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充盈着生机的怪异感。
我喘着粗气,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肩。
断臂……接上了?
不!
没有新的手臂长出来。
伤口……弥合了。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
断口处,那狰狞的骨茬和焦黑翻卷的皮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根黄铜烟锅头!
它如同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关节,深深地、严丝合缝地……嵌在了我左肩的断骨之中!黄铜的色泽黯淡,表面还残留着参尸的污秽和焦黑的烟油痕迹。烟锅口沿与我的皮肉紧密地生长在一起,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过度愈合的、暗红色的、如同被烙铁烫过般的疤痕。
那根暗红褪去、变得灰败的乌木烟杆,并未脱落。它像是我身体延伸出来的一部分,冰冷、僵硬,代替了我消失的左小臂和手掌,斜斜地指向风雪弥漫的天空。
我的手……我的左臂……变成了这杆祖传的烟袋锅?!
一股巨大的荒谬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思维。
就在这时——
“噗。”
身前不远处的雪地,毫无征兆地拱起一个小包。冻土裂开。
一只……手。
一只小小的、惨白的手,从裂开的冻土里伸了出来。
那手白得不正常,像是用最劣质的宣纸粗糙地糊成,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褶皱和干涸浆糊的痕迹。五根手指僵硬地张开,指尖是诡异的乌黑色。
纸手。
它静静地探出雪面,掌心向上,僵硬地摊开着。
一股冰冷粘稠的、带着浓郁浆糊甜腥和本源尸气恶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绳索,瞬间缠绕上我的脖子!死死地……锁定了我!
不!锁定了我左肩上……那根嵌进骨肉里的黄铜烟锅!
尸婴的意念,带着吃饱喝足后的残忍戏谑和一种新生的、更恐怖的贪婪,如同冰锥,狠狠凿进我的意识:
“……爹……”
“……手……”
“……冷……”
“……捂……”
“……捂……”
那僵硬的纸手,五指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和坚决,朝着我左肩上那冰冷的黄铜烟锅头……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