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这一番话,听得瑾娘心惊肉跳。昨日表兄确曾提及他会去衙门报官,可他并未说过,会将那小贼画出来。
耳中传来咚咚如敲鼓的心跳之声,她慌忙地抚着胸口,忙不迭地摇头道:“表兄,我,我什么都没看清,他匕首来得太快,我当时,我,我,”
就这么一句话,她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仅断断续续,音量更是弱如蚊蚋。
杜衡见她颤颤巍巍,摇摇欲坠,只当她是想起昨日小贼行凶之事,心中顿时有了愧意,忙道:“瑾娘,是表兄我未考虑周全。你不用在意,忘了这事罢。”
邓瑾娘如释重负,音量才恢复了些许,道:“多谢表兄体谅。表兄,不知怎的,我觉得伤口有些发疼。”
杜衡歉然,道:“去向祖母请安罢。你稍稍忍耐,我会尽快请大夫来替你换药。”
老夫人早在三年前就免了杜衡晨起问安,如今听闻孙儿特意遣人来请安,便知其用意。他是想在她在场之下,尽每日探视瑾娘伤情之责。
如此正人君子,向来是他孙儿一贯的行事做派,老夫人心中甚慰。
听朝霞通传,公子同表小姐已在堂屋之外等候,她不由蹙眉:“屋外冷,快让他们进来,别冻着了!”
不多时,便见朝霞撩帘,衡哥儿稍一俯身,跨门而入,随之,瑾娘也入得屋内。
杜衡身量修长,步伐稳健,才走了几步,便与瑾娘拉开了距离。也不知是不是瑾娘身形娇小之故,本就挺拔的孙儿此刻显得愈发高大。尽管瑾娘竭力加快步伐,可还是做不到与表兄并肩同行。
杜衡先行至老夫人跟前,道了声祖母,随后瑾娘才至,也问了老夫人的安。
二人打进屋起,老夫人便有心瞧着,两人一前一后,步调不一,身量相差甚多,毫无登对之感,老夫人不由叹了口气。
“祖母。”
杜衡见祖母若有所思,于是又唤了一声。
老人家被孙儿这么一唤,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振作精神,让他们入座。
她先问了瑾娘的伤势,瑾娘自是句句说好。
老夫人又问了杜衡,得知他还要去衙门报官,便催他快去:“衙门报官定是花费不少时辰,你快些去,莫要耽误课业才是。”
老夫人发话,瑾娘当然也要跟着迎合,于是忙道:“表兄,祖母说得对,一切以备考为重,换药之事,不劳您分神。”
杜衡却道:“表妹勿要挂心,我已有了安排。因今日是换药首日,还是由我亲请大夫前来为好,往后接送大夫一事,我会交予李茂。但是看诊换药,我会亲自陪同,表妹放心。”
老夫人点点头,道:“安排得甚好,瑾娘的事你要看顾好,课业也不能落下。”
杜衡应声,又补了一句:“每日辰时我会来陪诊。午膳与晚膳后,表妹若有事,也可差人来寻我。”
瑾娘自是愿意,颔首应允后,便懂事地起身,同杜衡一起向老夫人告辞。
两人出了堂屋之后,瑾娘又一次同杜衡福身:“表兄,劳烦您为我奔波。”
她一早听闻杜衡要来,便将心思用在穿衣打扮之上,碧玉送了早膳进屋,她也只是让她放在桌上,便无暇顾忌。方才在堂屋还未觉得如何,可就这么微微一福身,她便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也软了下去。
杜衡原本打算告别瑾娘,立即动身前去官府,谁知她身子一歪,便倒在了他的怀中。上回她初来杜府也曾晕倒过一次,杜衡心知她大概又是滴水未进。
此刻离老夫人的堂屋才几步之遥,杜衡不愿扰了祖母清净,只命清泉道:“快去取碗糖水或是糖块,莫要惊动旁人。”
清泉领命,速速离去。
杜衡则压低了声音,责问碧玉:“怎么回事?表小姐没用早膳?”
碧玉冤枉,她是老夫人院里的丫鬟,怎会不知分寸?她又怎能告知,表小姐只顾着镜前梳妆,碰都不愿碰那早膳。
手绞在了一起,她终是没有开口为自己解释,而是低首认错:“公子,奴婢知错了。”
好在这时,清泉手捧着一方帕子前来,里头包着些糖,一看就是哪个小丫头平时揣在身上的零嘴儿。
杜衡示意碧玉,碧玉心领神会,拿起一块糖放入表小姐的口中。
不多时,瑾娘睫毛微颤,慢慢地睁开眼来。
??
今日是上元节后的第一日,也是年后同白先生上课的日子。苏萤如约在连接东西两院之处等着婉仪,也正因为此,未去藏书阁的她并不知晓杜衡留给她的话。
婉仪虽不喜听讲,却准时得很,苏萤未等多久,姐妹俩便见了面。
婉仪喊了声“萤儿姐姐”,二人便结伴去往正院。
“瑾娘姐姐搬去了祖母院中,待会儿上完课,姐姐同我去探望瑾娘姐姐可好?”
这也正是苏萤想说的,她点头:“自是要去探望的。”
“姐姐,我听母亲说,瑾娘姐姐的脸要破相,这是真的吗?”
苏萤一怔,忙捂了她的嘴道:“婉仪,切不可乱说。”
婉仪点头,道:“姐姐,我是替瑾娘姐姐着急,我虽没亲眼见到瑾娘姐姐的伤,可是昨日听你说了之后,便一直担忧。母亲告诉我瑾娘姐姐会破相,我心里害怕,又无人可问。萤儿姐姐,我就信你的话,也只敢问你,你说瑾娘姐姐会破相吗?”
苏萤虽不知瑾娘是缘何受的伤,但是她却是亲眼见到瑾娘那手背汩汩冒血的情景,她只记得瑾娘面上有两道划痕,却不及手背上的伤口那般惊心。
昨夜,姨母去了正院一个多时辰才回,她心知姨母因这次意外,定是少不得一番安排。姨母未提,她便体贴地没有追问。这也是听了婉仪提起,才知道瑾娘的脸伤竟比手伤还要重。
“大伯母可是听大夫说的瑾娘姐姐会破相?据我所知,昨日未有大夫上门。”
婉仪摇头:“母亲说她脸上缠了好几寸白布,不留疤才怪,八成是要破相了。我只是害怕,瑾娘姐姐若是真破了相,日后可怎么办?”
苏萤明白了婉仪的意思,她们只比瑾娘小了几个月,都是芳华年岁,哪个没有爱美之心。若是容貌受损,别说其他,就是谈婚论嫁都有阻碍。
苏萤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不敢细想,遂出言打断了婉仪:“婉仪,此事关系瑾娘姐姐,大夫没下定论之前,咱们不能妄下定论。”
婉仪自是听苏萤的,二人遂不再多言,进了祖母的院中。
谁知刚拐过回廊,便见一娇小身影倚在高大身形之中。婉仪瞪大了眼,哆哆嗦嗦地道:“瑾娘姐姐怎、怎么在我哥哥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