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也是？”
趴在阿米娅背上的海拉微微抬起头，白色的发丝蹭过阿米娅的颈窝。
她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气息同源、却又蕴含着无限深邃的身影，红色的瞳孔里没有惊讶，只有一丝了然。
那由无数时间线与可能性汇聚而成的海拉集合体轻轻点头，动作间仿佛有万千世界的生灭在眼底流转。
“我们的力量，”祂的声音带着无数重叠的回响，却又异常清晰地传入海拉耳中，“你会需要的。”
没有更多的解释，也不需要。
趴在阿米娅背上的海拉瞬间理解了所有。
那些跨越世界的狩猎，那些心甘情愿的献祭，那些无尽的吞噬与进化……最终，都是为了汇聚于此，流向她，为了她唯一在乎的那个目标。
“我知道了……”她呢喃着，声音很轻。
她缓缓伸出那只总是看似纤细苍白的手。
集合体海拉的身影开始流动，如同亿万道苍白的星光，又像是归巢的倦鸟，温柔而坚定地涌向那只伸出的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痛苦不堪的融合过程，只有一种水到渠成、返本归源般的宁静。
无数份记忆、力量、知识、进化可能性，如同百川归海，悄无声息地融入祂的体内。
祂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祂重新抬起头，睁开了双眼。
那一瞬间，阿米娅似乎感觉到背上的人有什么不同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悄然凝聚于此的质感，但当她侧头看去时，海拉依旧是那个海拉，趴在她背上，眼神依旧带着那份特有的空洞和依赖。
“阿米娅……”海拉唤了一声，声音和语调与往常别无二致，仿佛刚才那震撼的融合从未发生。
但紧接着，祂像是突然接收到了某种过于庞大的信息流，微微晃了晃脑袋，随即打起了精神。
祂的目光不再局限于周围，而是猛地抬起，投向了那片笼罩在伦蒂尼姆上空，乃至覆盖整个泰拉的天穹。
祂的红色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破碎的星辰和数据流在疯狂闪烁、重组。
集合了所有“海拉”的认知与视野，此刻在祂眼中，世界的表象正在一层层剥落，露出其下……令人颤栗的真相。
祂完全理解了。
“……虚假的星空。”祂吐出这个词，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冰冷嘲弄。
那并非诗意的比喻，而是陈述一个被祂看穿的、残酷的事实。
在祂全新的感知中，那片看似无垠的天空，那些闪烁的星辰，乃至维系这片大地的某些底层规则，都透着一股人工的、不自然的“痕迹”，像一个巨大而精致的牢笼，一个覆盖在真实之上的、华丽的幕布。
祂要做的事情，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明确。
不是为了吞噬，不是为了终结，而是为了……撕开这层幕布。
为了阿米娅，也为了所有生存在这片“虚假”之下的存在，祂必须弄清楚幕布之后是什么，必须打破这既定的囚笼。
这或许比吞噬整个世界更加困难，更加危险，但集合了所有“自己”的力量与意志的祂，已然拥有了这份资格与……责任。
祂的目光从天穹收回，重新落在阿米娅身上，那眼神深处，除了不变的守护，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承载了无数世界命运的决然。
祂轻轻搂紧了阿米娅的脖子，将脸埋在她的后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阿米娅……我会让你看到……真正的天空。”
这是承诺，是目标，也是新一轮、指向世界之外的风暴，悄然掀起的序曲。
“海拉……什么……”阿米娅的话还未说完，便感觉背上一轻。
她惊愕地抬起头，看到海拉的身影正违背常理地、缓缓升空，白色的长发在无形的力量中飘散，如同绽放的苍白之花。
祂悬浮在半空，红色的瞳孔俯瞰着下方混乱的伦蒂尼姆，俯瞰着这片饱经磨难的大地。
祂伸出了手，动作轻柔，却带着某种宣告终局的意味。
没有光芒，没有巨响，但一种无形无质、却能被所有生命本能感知到的“概念”以祂为中心，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般，无声而迅速地蔓延开来。
那是 “死亡”。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杀戮，而是更本质的、对“存在”本身的否定。
如今祂的“死亡”即是让万物到达它们的“终末”，是存在旅程被强制划上的休止符，是可能性被彻底坍缩为唯一的、静止的结局。
祂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
一枚棱角分明、内部却仿佛有黑色流体在缓慢旋转的源石，凭空出现在祂的掌心。
“这很疯狂，我知道……”祂的声音响起，平静地回荡在每一个感知到“死亡”蔓延的生命意识深处，仿佛在对着某个看不见的对象诉说，“但，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好。”
祂微微停顿，像是聆听着某种回应，随后继续低语，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恳求的意味：
“答应我，如果出现了问题……保护好阿米娅，好吗？”
片刻的寂静后，祂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复，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而冰冷的意志似乎穿透了层层空间，投注于此。
那意志不带情感，只有纯粹的审视与……某种类似“清理”的意图。
仿佛是维护这片“虚假星空”的园丁，注意到了正在疯狂生长的、不该存在的“杂草”。
海拉抬起头，祂的脸上没有任何敬畏，只有一片漠然。
“神……？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祂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概念的壁垒，直达那意志的核心，“我不爱这众生，我在意的只有……朋友。”
“朋友”这个词，从祂这个代表着吞噬与终焉的存在口中说出，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重量。
“死亡”的概念依旧在蔓延，侵蚀着现实的结构。
而在那蔓延的极致黑暗边缘，海拉似乎“看”到了什么。
“光”吗？祂不确定。
那并非驱散黑暗的光芒，而更像是一种……既定的、不容置疑的“秩序”。
祂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再是能够简单吞噬掉的城市或军队。
祂是在用自己的“死亡”概念，去对抗这片大地、这片星空背后可能存在的、维系一切的底层规则，以及那个执行“清理”任务的——“伐木工”。
这或许……算是祂打过最难的一次了吧。
毕竟在此之前，祂的吞噬之路，虽偶有波折，却终究是顺风顺水的。
但此刻，祂没有退缩。
集合了所有“自己”的力量在祂体内奔涌，不仅仅有“死亡”，更有源自本能的、最纯粹的“吞噬”。
祂看着那点象征秩序与规则的“光”，看着那无形的“伐木工”意志，看着掌心中那枚代表着终焉的黑色光芒，又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正焦急望着祂的阿米娅。
红色的瞳孔中，冰冷与偏执交织，最终化为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难，又如何？
为了那句“朋友”，为了承诺过的“真正的天空”，祂不在乎对手是谁，不在乎这有多么疯狂。
吞噬，开始了。
这一次的目标，是规则，是概念，是这片星空本身的……“存在”。
从“河流”诞生的祂，有机会超脱“河流”吗？
祂不知道。
但祂会吞噬眼前的一切阻碍，直至抵达答案的面前，或者……成为答案本身，即便……可能意味着祂也会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