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昏死在那,我表哥就真的得截肢。”苏遥淡淡道。
他低低笑了声,忽而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答应你,绝不会有事。”
苏遥未答,只默默放开了手。
一旁的云方雪,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她的心,仿佛在这一刻被人拨动。
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他的侧颜似雪雕冰刻,眼中那抹深绿色,仿佛夜空中的极光,带着令人沉醉的魔力。
她轻轻咬唇,心跳如雷。
二十八年来,她也曾被夸美貌,也有人追求示好,但她从未心动。
然而此刻,柳玉庭转身间那一道身影,已深深印入她心底,仿佛岁月忽然变得不再漫长。
他脚步坚定,踏出门槛,如入山风。
“柳先生!”云方雪鼓起勇气喊他。
他回头,并未言语。
她张了张嘴,脸上泛起羞涩:“……注意安全。”
柳玉庭没回应她,身影已没入夜色。
苏遥已重新坐回诊台旁,正以银刮针细细剥离溃烂边缘的毒液腐血。
她眼神专注,不言不语,未察觉表姐对柳玉庭的一见倾心。
针尖挑起腐肉,血水流出一片墨黑。
苏遥将银刮针掸入药液中,慢条斯理地用棉布吸尽血毒,一点也不慌乱。
外头夜已深,风声猎猎。
她的绝色容颜,在灯光下泛着冰瓷似的光泽,一如千百次生死病案里…那张不变的冷静之脸。
……
昆仑北岭,风雪狂啸。
柳玉庭已踏入阴雾崖地界。
这一处奇境,常年瘴雾不散,山风凛冽如刀,林中虫兽皆含剧毒,寻常人入内,三息即倒。他并不迟疑,服下一颗凝元辟瘴丹,丹药入口微凉,一股清气沿着丹田弥散全身,周身气机似开出无形结界,将毒雾阻于体表之外。
“寒冰朱蝉心核……”他低语道。
一路避开毒涧陷坑,穿过蚀骨藤丛与鬼火林,终于在第四崖口的一株枯树下,看见那传说中的朱蝉:通体冰蓝,藏于树干之中,心核微微跳动,如冰晶闪烁。
就在他伸手之际,草叶忽地一动,一只灰斑三目毒蟒从树后盘出,嘶嘶作响,凶光毕露。
柳玉庭右手微扬,指间滑出一枚银芒,精准击入毒蟒双眼与口腔。
毒蟒痛极狂舞,抽搐了数息,轰然倒地。
他没有片刻停留,取出银匕,小心剥离朱蝉,取出心核,置于特制玉匣中,又封上金符,才转身离去。
回程途中,他气血翻涌,显然凝元丹已近药效尽头,毒雾逐渐逼入胸肺。
取出一粒丹药,却被寒风从指间吹落入崖谷。
他并未退,反而加快步伐,几次跌入陷坑,又靠岩壁缓步爬出。
天光微亮,他终于踏出阴雾崖,满身湿冷,发丝覆霜,脸色苍白,却不言一语。
远处苏遥已候立山口,白衣迎风,双眼平静望向他。
“拿到了。”柳玉庭从怀中取出玉匣递给她。
苏遥接过,手未触匣,仅以指试温,低声道:“心核未损,温度还在…很好。”
紫眸扫过他满身伤痕,问道:“你掉过崖了。”
“摔了一次。”柳玉庭轻描淡写。
她不再说话,转身就走:“回诊馆,三刻之内,我要开始施针。”
柳玉庭望着她冷冷的背影,忽然轻声笑了下。
“幸好,我不是为你暖手的男人,而是为你取药的男人。”苏遥喜欢有用的男人。
他提步追上。
昆仑雪风之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进风中不灭的灯火。
……
回到主诊室,苏遥不作片刻停留,柳玉庭帮着备水、净器、熬药,将寒冰朱蝉心核置于玉盂之中,低火慢熬。
她换上淡青色诊袍,系好袖带,动作利落,眸中凝光如镜。
云方菲仍昏迷,毒气沿着两腿经络攀升,隐隐上冲至胸口。
苏遥望着他,掌心搭在脉搏之上,静默半晌后道:“起针。”
柳玉庭站在她右侧,不言不动,稳稳将她需要的金针、火罐、针盒、绷带、朱砂一一递上。他的眼神始终追随着她,仿佛整间屋子只容得下她的身影。
“先引毒。”苏遥淡声道。
她迅速在云方菲膝部以下施针,左中右三点,点入“足三里”、“血海”、“承山”,银针齐下,毒血沿着针尾缓缓渗出,呈浓黑色。
柳玉庭及时以银盘接住,毫无半分迟疑。
云方雪站在一旁,看着他们默契无间,内心泛起一股酸意。
明明是哥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可柳玉庭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曾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她咬了咬唇,走上前几步,语气轻柔:“柳先生……谢谢你这次愿意为我哥冒险取药,我……”
柳玉庭手未停,目光也未转,只淡淡道:“我是为苏遥去的。”
云方雪怔在原地,脸色微僵。
苏遥没有回头,也未理会她的情绪,只自顾继续施针。
“毒已引出一成。”
她伸手从药盂中取出熬好的朱蝉心核,捣成汁液,以金笔点入针眼,随即将108支金针依“逆流七脉”之序依次落下。
每落一针,云方菲的身子都会微微一震。
“这几针太凶……”柳玉庭看着她毫无犹豫地在“风市”、“环跳”、“居髎”三穴下针,他脸色微变:“你不会是要连……‘断脉归魂’也用上?”
“你怕?”苏遥头也不抬。
“我怕你累。”柳玉庭答。
这一句,让站在一旁的云方雪心口微紧,手指紧攥袖口。
苏遥没有回答。
最后三针,她直刺云方菲的心口经络,毒气瞬间如冰蛇暴走,全身剧烈震颤。
她毫无慌乱,调息引气,用“引络归元”之法稳住心脉,将毒气收束至下丹田,再由脐下排出。
整整三刻钟。
她终于收针,松手而起。
柳玉庭立即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她脸色微白,掌心冰凉,却只轻轻摇头:“我没事。”
云方雪看着这一幕,眼神黯然,转身默默站到角落。
“云方菲的毒已解七成。”苏遥沉声:“剩下的三成,靠药养,半月即可康复。”
云飞腾哽咽点头,握拳抱拳:“苏遥,舅舅欠你一条命。”
“苏遥,谢谢你救了方菲,我们全家人都记下你的恩情了。”大舅妈发自真心的感激,双手合十朝她拜了拜。
她仍冷淡,只道:“去煎药。”
屋外天光大亮。
而屋内,有人醒来,有人沉默,有人……悄然心碎。
苏遥去配药房了,柳玉庭紧随其后。
大舅握着儿子的手,讲述着今晚所发生的事情。
云方雪暂时插不上话,便走出了病房,母亲周月琴走到她身后,轻抚她的后背道:“雪儿,苏遥和柳先生真的很般配。”
“妈,你想说什么?”
“妈是想说,你跟柳先生无缘…别再想了。”女儿的那点心思,当妈的自然都看在眼里。
“可我不甘心……”
周月琴叹息:“不甘心又怎么样?柳先生压根都没注意到你,眼里只有苏遥。”
“你二姨说,苏局长和柳先生在苏家公开宣布追求苏遥,他是为苏遥才冒险取药救了你哥,说到底…我们还是沾了苏遥的光。”
“你想想看,柳先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去昆仑山取药…并非凡人!他与如今的苏遥才是同一类人……”
“妈!你不用再劝了,我知道该怎么办。”她身为一名普通法医,在光芒四射的苏遥照耀下,已被衬托的黯淡无光。
要想被喜欢的男人看到,她就需要有光环加持…耀眼到柳玉庭能真正注意到她为止。
柳玉庭,她绝不会放弃。
……
两小时后,当苏遥和柳玉庭一起踏入苏家大门时,苏婉婉正准备去苏氏中医馆。
黑眸愣在当场,她心口发酸道:“你们……这是彻夜未归吗?”
望着苏遥、柳玉庭都还穿着昨天相同的衣服,苏婉婉一脸揪心,隐隐有些喘不上气来。
“是,我们…彻夜未归。”绿眸看向苏遥,眼底一片温柔。
即便只是跟她一起解毒救人,想起来也是心神愉悦。
苏遥:……
搞什么暧昧!
本想澄清,可余光扫到妖孽美男,手里正捧着一大束白玫瑰走来。
她下意识挽上柳玉庭手臂,语带哀怨:“七七,都怪你…昨晚我好累。”
柳玉庭极为配合,伸手去轻柔她的腰肢,勾唇道:“嗯,都是我的错。”
苏婉婉咬了咬下唇,难受地急匆匆逃离。
不小心将苏慕容手中的白玫瑰撞翻在地,她面色发白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苏馆长,开业第一天就通宵治病救人,用不着这么拼吧?”
“如果真是为了赚钱养龟,我可以帮你一起养…反正连儿子也都独自养了。”
苏慕容非但没离开,反倒狠狠一脚踩着玫瑰走了过来。
仿佛那一脚是踩在了柳玉庭的脸上。
紫眸冷眼扫向他,直白道:“苏慕容,你儿子的生母到底是谁?”
“苏遥。”
她逼问:“哪个苏遥?”
妖孽面孔直视着她,回的慵懒随性:“远在天边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