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初刻的梆子声刚过,玉泉寺的钟楼便腾起青黑色浓烟。昭宁正握着母亲新绣的北斗纹襁褓角,教弟弟承煜辨认星图,忽闻寺墙外翻来羽箭破空声——箭头裹着松脂,落地即燃,瞬间在藏经阁檐角窜起丈高火舌。
“保护小姐!”暗卫青羽踢翻烛台的瞬间,昭宁已看见十八道黑影从飞檐跃下,刀刃上淬着的蓝光正是柳氏惯用的鹤顶红。她将襁褓往承煜怀里一塞,反手抽出腰间断剑,剑鞘上的星纹在火光中亮如白昼——这是昨日母亲刚从星陨洞拓出的真品,剑柄处嵌着半片慕容氏麒麟甲。
“往地宫跑!”昭宁旋身劈开两支弩箭,余光瞥见藏经阁二楼的窗纸映出晃动的人影。那些刺客竟比她更熟悉寺中布局,分明是得了柳氏的心腹、玉泉寺监院圆海的指点。断剑砍断横梁时,她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密室发现的暗格——襁褓中藏着的先朝玉玺拓片,此刻正封在经箱底层。
火舌舔舐着梁柱发出“噼啪”爆响,昭宁刚踹开暗格木门,后背突然被利器划破。她转身时,蒙面刺客的刀刃已抵住她咽喉,却在看见她掌心星芒的瞬间瞳孔骤缩——那是柳氏下过格杀令的标志。
“小姐!”星刃的身影从斜刺里撞来,他惯用的柳叶刀还滴着血,左肩甲胄已被烧穿,露出底下慕容氏的刺青。刺客的刀在他后背划出尺长血口,却也因此给昭宁腾出反击空隙。断剑刺入刺客心口的刹那,藏经阁顶层的横梁突然断裂,燃烧的木梁带着火星砸向她头顶。
星刃的瞳孔在火光中猛地收缩。这个自小跟着萧战庭在北疆雪地打滚的暗卫,曾在雪崩中用身体替昭宁挡过三天风雪,此刻竟在千钧一发之际扑上来,用脊背扛住了那根碗口粗的燃木。焦肉味混着血腥气炸开,他闷哼一声栽倒在地,后背的衣料已与皮肉黏连成黑炭。
“星刃!”昭宁的断剑“当啷”落地。她跪在火场中翻过星刃的身子,看见他胸前的麒麟玉佩已被高温烤裂,露出里面刻着的“宁”字——那是去年她替雪地营暗卫们亲手刻的平安符。浓烟呛得她眼泪直流,指尖按在星刃颈侧,脉搏像即将熄灭的灯芯般微弱。
头顶又传来木梁断裂的呻吟,这次是整面墙的火势向她压来。昭宁抱着星刃往后退,却撞在冰凉的经柜上。襁褓不知何时从她腰间滑落,内层的北斗纹在火光中泛着奇异的银光,与她掌心的星芒胎记交相辉映。恍惚间,她想起母亲昨夜在密室说的话:“慕容氏的星芒,遇血则炽,逢难则鸣。”
刺客的刀刃再次袭来,这次目标是星刃的咽喉。昭宁突然发出一声近乎撕裂的怒吼,掌心星芒猛地暴涨三尺,淡金色光带扫过之处,燃烧的木梁竟“滋滋”冒出白气,转瞬凝成冰晶碎落。最前排的刺客来不及收势,刀刃直接冻在冰棱里,整个人被冻成冰雕。
“这、这是……”圆海的声音从楼梯拐角传来,这个常年替柳氏传递密信的监院,此刻正举着松明火把,脸上的惊恐比火光更刺眼,“先朝皇族的冰魂术!”
昭宁缓缓起身,星芒在她周身凝成细小的冰棱,每片冰晶都映着跳动的火光。她看见圆海袖中滑落的密信,封口处正是萧明庭的朱雀纹——那个总在父亲军报里做手脚的三叔,果然与柳氏勾结已久。
“柳氏要的是襁褓,还是我的命?”她踏碎脚边的冰棱,声音像刚从冰窟里捞出来,“或者,她怕我掌心的星芒,会唤醒北疆三十万慕容旧部?”
圆海的火把“当啷”落地,火苗在冰棱上瞬间熄灭。他扑通跪下,额头磕在满是火星的砖地上:“郡主饶命!柳氏说只要烧了藏经阁,毁了慕容氏的族谱……”话未说完,头顶的冰棱突然爆射而下,穿透他的袖口钉在廊柱上——那是昭宁留的活口。
“带他回将军府。”昭宁转身抱起星刃,发现他胸前的伤口已被冰晶覆盖,竟暂时止住了血。襁褓不知何时回到她手中,内层地图上的北斗星正对着她掌心的方向,每颗星子都在吸收火场的热气,化作她周身的冰甲。
藏经阁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是雪地营的暗号。昭宁抱着星刃冲出门时,正看见柳氏的马车停在山门外,车帘掀开半角,露出她鬓边的红宝石簪——那是萧明庭从西域带回的贡品,与刺客刀刃上的淬毒一模一样。
“阿宁!”南宫柔的声音从角门传来。昭宁看见母亲被暗卫搀扶着,腕上的伤还渗着血,却执意要往火场里冲。她突然想起昨夜母女夜谈时,母亲说柳氏最怕的不是军饷,是慕容氏的冰魂术重现江湖——当年先朝皇后凭此术冰封过整条黄河,护得皇族撤退三月。
“娘,退到树后!”昭宁将星刃交给青羽,掌心星芒骤然收缩成剑形。火场中未燃尽的木梁在她操控下拔地而起,冰层迅速包裹住燃烧的部分,化作二十余柄冰棱剑悬浮空中。柳氏的马车突然调头,车轮却在冰面上打滑,驾车的刺客被冰剑钉在辕木上。
车帘彻底掀开,柳氏的脸在火光与冰光中扭曲。她望着昭宁掌心的星芒,终于露出多年来少见的惧色——这个被她诬陷为“灾星”的孙女,此刻周身萦绕的冰气,竟与当年萧战山密室里那幅慕容皇后的画像一模一样。
“你以为烧了藏经阁,就能断了慕容氏的根?”昭宁缓步逼近,冰剑随她脚步转动,在地面划出北斗星图,“先朝的印记在血脉里,在骨血中,你杀了我祖父,毒了我父亲,却永远烧不掉这掌心的星芒。”
柳氏突然掏出袖中弩箭,对准的却是南宫柔的方向。昭宁瞳孔骤缩,所有冰剑应声射向弩箭——却晚了半息。血色在母亲胸前绽开的瞬间,她周身的冰气突然化作实质,方圆十丈内的火焰尽数熄灭,地面结出三尺厚的冰层,连飘落的火星都冻成了晶尘。
“娘!”昭宁接住倒地的南宫柔,发现弩箭擦过她肩头,并未致命。母亲勉强扯动嘴角,指尖点了点她掌心:“别慌……冰魂术耗心血……”话未说完,远处传来马蹄声,是萧战庭派来的北疆援军到了。
柳氏的马车此刻已卡死在冰缝里,她望着渐渐围上来的雪地营暗卫,突然发出尖笑:“你以为赢了?萧明庭早将你的星芒秘密告诉太子,明日破晓,整个京城都会知道——”话未说完,昭宁的冰剑已抵住她咽喉,却在看见她眼中疯狂时猛然收手。
“带她回府,关进水牢。”昭宁抱起母亲,发现她鬓角的白发在冰光中格外刺眼。星刃被抬上担架时,手指动了动,掌心露出半块碎玉——正是她方才在火场捡到的,柳氏掉落的麒麟纹玉佩。
玉泉寺的火光渐熄,黎明前的寒风卷着冰晶掠过废墟。昭宁望着藏经阁残留的冰棱,突然想起慧空大师说过的偈语:“星芒照夜,冰魂破冰,火愈烈,则冰愈坚。”原来柳氏的反扑,终究是替她扯开了最后一层枷锁——当整个天下都开始觊觎她掌心的力量时,属于慕容氏的风雪,才真正降临。
暗卫们抬着伤员往将军府走时,昭宁忽然感觉到襁褓在怀中发烫。她低头看去,内层地图上的星陨洞标记正在发光,与她掌心的星芒形成呼应——那是先朝皇族在召唤,也是属于她的使命,在冰火淬炼中,终于露出了锋利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