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哀声震天。老皇帝龙驭上宾,死不瞑目的双眼依旧圆睁,仿佛要将这未尽的江山社稷与未能完成的托孤遗愿刻入虚空。新帝伏在龙榻前,悲恸的哭喊带着新君初立的惶恐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亢奋。老臣们跪伏在地,涕泪横流,殿内一片愁云惨雾。
何济静静立于这片悲声之中,一身云锦金丝蟒袍在摇曳的烛火下流光溢彩,紫金冠束起墨发,衬得他脸色虽白,却依旧挺拔如松,卓尔不群。他脸上无悲无喜,眼神平静深邃,仿佛这权力顶峰的更迭悲欢,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幕过眼的喧嚣。
方才内侍那句“慕容别院…玉玺…空间裂痕…失控在即!”的耳语,如同毒蛇,瞬间让新帝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冰冷的审视与深藏的杀机。
何济心中冷笑,面上却波澜不惊。他无视了新帝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视线,对着龙榻上尚有余温的帝王遗体,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简礼。随即,他转身,不再看这新旧的交替,步履沉稳地踏出了弥漫着药味与死气的养心殿。殿外的冷风吹拂着他华贵的袍角,带来一丝清醒。
新帝的登基大典,在一种压抑而诡谲的气氛中仓促举行。先帝灵柩尚在,新帝便已身着繁复沉重的衮服,在群臣山呼万岁中坐上了那把冰冷的龙椅。何济作为“半字师”,身份特殊,被安排在殿前靠近丹陛的位置。他垂眸而立,对新帝那有意无意扫视过来的、充满忌惮与试探的目光视若无睹,心中盘算的却是慕容别院内那随时可能爆发的空间裂痕以及顾清欢和蜜儿的状况。
繁琐的礼仪终于结束。新帝并未立刻退朝,而是目光扫过群臣,最终定格在何济身上,脸上挤出一丝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笑意。
“何卿。”新帝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威严,“先帝临终,对何卿寄予厚望,欲托付江山社稷。虽何卿谦逊推辞,但朕深知何卿‘半字断乾坤’之能,实乃我朝柱石!”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提高了声调:“为表朝廷恩遇,彰显何卿功勋,朕特旨,封何济为‘天枢侯’!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见君不拜!另赐京畿御苑别府一座,黄金万两,锦缎千匹,灵药珍玩若干!望何卿不负先帝厚望,不负朕之倚重,尽心竭力,辅佐朝纲!”
“天枢侯!”
“见君不拜!世袭罔替!”
“陛下隆恩浩荡啊!”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与羡慕之声!这等恩宠,堪称本朝开国以来第一人!
无数道或艳羡、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何济身上!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名动天下的半字师,即将一步登天,位极人臣!
新帝也微微眯起眼,紧盯着何济的反应。这滔天的富贵与权势,是恩赐,更是枷锁!他要将这只“猛虎”牢牢锁在朝堂的囚笼里,放在眼皮底下!
在所有人的屏息注视下,何济缓缓抬起头。他脸上没有半分受宠若惊的狂喜,也没有诚惶诚恐的谦卑。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平静地迎上新帝审视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一丝玩味的弧度。
他上前一步,声音清朗,不卑不亢,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
“陛下厚恩,草民何济,惶恐之至,却愧不敢受!”
轰!
大殿内瞬间炸开了锅!群臣哗然!拒绝了?!他竟然拒绝了?!这可是封侯!世袭罔替!见君不拜!泼天的富贵和地位啊!
新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的阴沉如同乌云般积聚,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紧!
何济仿佛没看到新帝骤变的脸色,继续说道,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草民出身乡野,性情疏懒,不通朝政,更无经纬之才。平生所愿,不过悬壶济世,以测字术解人疑难,以医蛊术救人病苦。庙堂之高,非我所求;金玉之贵,非我所愿。”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惊愕的群臣,最终落回脸色铁青的新帝身上,嘴角那抹玩味更浓,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真诚:“陛下乃真龙天子,英明神武,自有贤臣良将辅佐,定能开创盛世。草民这点微末伎俩,留在朝堂,恐非朝廷之福,反为陛下添扰。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允草民携亲友归隐桃源,悬壶乡野,了此残生。”
一席话,掷地有声!如同惊雷,炸得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
拒绝了!不仅拒绝了封侯,连留在京城都不愿意!他要归隐?!带着他身边那些绝色的红颜知己?!
新帝的脸色由青转黑,额角青筋跳动!何济的拒绝,不仅狠狠打了他的脸,更让他心中的忌惮瞬间飙升到了顶点!一个不受控制、不贪权势、偏偏拥有逆天之能的“天命者”,远比一个位高权重的权臣可怕百倍!他归隐桃源?谁知道他会不会在乡野之地聚拢势力,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何卿…”新帝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冰冷的警告,“先帝遗愿犹在耳畔!江山社稷,岂是儿戏?朕知你淡泊,然国事艰难,正需能人异士!你如此推脱,莫非是…对朕、对朝廷有所不满?!”
这已是赤裸裸的威胁!
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何济,生怕这位煞星一个不高兴,当场给新帝“测”个字!
何济却笑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带着一丝无奈,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豁达。他再次躬身,姿态无可挑剔,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陛下言重了。草民对陛下、对朝廷,绝无不敬之意。只是人各有志,强求不得。草民心意已决,恳请陛下成全。若陛下有疑难不决、关乎黎民福祉之事,遣人至桃源相询,草民定当竭尽所能,以测字术解之,此乃草民本分,亦是承诺。”
他将“关乎黎民福祉”几个字咬得清晰,再次划清了自己的界限——只为苍生,不为帝王私欲!
新帝死死盯着何济,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他留不住,也杀不得!至少在明面上,在何济刚刚拒绝封侯、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又打着“归隐悬壶”的旗号时,他不能动!强行动手,只会寒了天下人心,更会彻底激怒这个深不可测的“半字师”和他身边那些同样可怕的女人!
“好…好一个‘人各有志’!”新帝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挥了挥手,仿佛挥走一只烦人的苍蝇,“既然何卿去意已决,朕…也不强人所难!准了!”
“谢陛下隆恩!”何济躬身行礼,姿态从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直起身,对着脸色各异、心思复杂的群臣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步伐稳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象征着天下最高权力的金銮殿。阳光洒在他云锦蟒袍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衬得他离去的背影,竟有几分飘然出尘的意味。
殿内,一片死寂。新帝望着何济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何济拒绝了新帝御赐的华贵马车,独自一人,踏着皇城御道斑驳的石板路,缓缓向宫外走去。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在他身后渐行渐远,那份无形的压抑也随之淡去。他深吸了一口宫墙外自由的空气,嘴角那抹惯常的痞气笑容重新浮现。
刚走出宫门不远,一辆低调却不失雅致的青帷马车便悄然驶来,停在他身边。车帘掀开,露出慕容月那张带着焦急与嗔怪的娇颜。
“何济!快上来!磨磨蹭蹭的,等着新皇帝反悔派人来抓你啊!”她伸出手,一把将何济拽进车厢。
车厢内温暖馨香。柳如烟抱着古琴坐在一侧,温婉的眉眼间满是关切。唐蜜儿则像只小兔子般扑进何济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小脸在他胸口蹭来蹭去:“何济哥哥!你吓死蜜儿了!蜜儿还以为你被新皇帝扣下当官了呢!蜜儿不要当官夫人!蜜儿要回桃源养蛊虫!”
何济被小丫头撞得一个趔趄,顺势倒在柔软的坐垫上,将唐蜜儿抱了个满怀,哈哈大笑:“小傻瓜!当官有什么好?哪有陪我的蜜儿小宝贝养蛊虫有趣?”他捏了捏唐蜜儿的脸蛋,又看向慕容月和柳如烟,“怎么样?本侯爷刚才在金銮殿上,帅不帅?是不是把那帮老头子都镇住了?”
“呸!帅什么帅!”慕容月红着脸啐他,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伸手帮他整理刚才被唐蜜儿蹭乱的蟒袍衣襟,动作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细致,“就会逞能!当着新皇帝的面拒绝封侯,你是嫌命长吗!害我们在外面提心吊胆!” 她嘴上抱怨,指尖却轻柔地拂过他衣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月儿这是心疼了?”何济挑眉,坏笑着抓住她整理衣襟的手,指腹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放心,新帝那点小心思,还奈何不了本侯爷。你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省了当官磕头的麻烦,多好!”
慕容月被他这亲昵的动作和灼热的眼神弄得心跳加速,想抽回手又被他攥住,只能红着脸瞪他:“谁心疼你!我是心疼那万两黄金和千匹锦缎!还有那御苑别府!你不要给我啊!败家子!”
“哈哈哈!”何济放声大笑,松开她的手,又看向一直温柔注视着他的柳如烟,“如烟姐姐,你看月儿,就知道惦记金子!还是姐姐好,知道心疼人。”他故意把脑袋往柳如烟那边凑了凑,“刚才在金銮殿站得腿都酸了,姐姐给我揉揉?”
柳如烟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得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尽是温柔宠溺,当真伸出纤纤玉手,力道适中地在他腿上轻轻按捏起来:“好好好,给你揉揉。济儿今日做得对,不慕权势,不恋富贵,只求本心,这才是真英雄。”她声音轻柔,带着琴音般的韵律,悄然抚平着何济在朝堂上沾染的戾气。
“听见没月儿?学着点!”何济舒服地眯起眼,享受着柳如烟的按摩,还不忘揶揄慕容月。
“哼!马屁精!”慕容月气鼓鼓地别过脸去,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马车在轻松愉悦的打情骂俏中驶向慕容别院。何济逗弄着怀里的唐蜜儿,享受着柳如烟的温柔,和慕容月斗着嘴,仿佛刚才金銮殿上的惊心动魄从未发生。他龙精虎猛,魅力四射,轻易地掌控着气氛,让车厢内充满了甜蜜的暖意。
回到别院,众美早已得到消息,迎了出来。楚晚晴、江疏月、南宫柔、林青萝…一张张绝美的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看到何济安然无恙,甚至还有心思逗弄唐蜜儿,她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侯爷威武!”
“何济哥哥最棒了!”
众美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莺声燕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何济被温香软玉环绕,左拥右抱,笑得志得意满:“那是!本侯爷出马,一个顶俩!新皇帝想留我?门都没有!咱们收拾收拾,准备回桃源!本侯爷亲自下厨,给诸位美人儿做一桌‘群芳宴’压惊!”
“好耶!回桃源!”
“何济哥哥下厨!蜜儿要吃蜜汁烧蛊!”
“我要吃清蒸玉藕!”
“我要…”
欢声笑语在别院中回荡,充满了对归隐生活的向往。何济享受着众美的崇拜与爱慕,心中一片安宁。他牵着柳如烟的手,揽着慕容月的肩,逗着怀里的唐蜜儿,在一群绝色佳人的簇拥下,走向内院,准备去看望顾清欢和调养伤势的云初雪等人。
然而,就在这温馨祥和的时刻!
一直抱着酒葫芦、蹲在顾清欢软榻不远处默默守护的邋遢老者,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圆了!他死死盯着悬浮在顾清欢上方、被“镇源”符印勉强镇压着的玉玺虚影!
只见那核心处原本只有一道发丝般的空间裂痕,此刻竟如同活物般,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数道更加粗大、更加深邃、散发着更加恐怖虚无气息的漆黑裂痕,如同蛛网般,在玉玺虚影表面迅速扩散!那“镇源”符印的金光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好!裂痕…失控了!!”老者猛地跳起来,发出一声惊恐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