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根那扭曲蠕动、渗出暗红汁液、花瓣如鬼面般狞笑的紫铃萝藤蔓,如同地狱探出的触手,无声地宣告着邪秽的渗透已深入桃源腹地!花弄影冰冷的眸子里没有恐惧,只有沸腾的杀意!她手中那古朴的刀柄瞬间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墨色闪电,刀鞘末端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钉向藤蔓的根部!这一击蕴含了她全部的精气神,快、准、狠,力求一击毙命!
“噗嗤!”
刀鞘末端如同热刀切牛油般没入墙体缝隙!粘稠的暗红汁液如同污血般喷溅而出!那蠕动的藤蔓猛地一僵,如同被扼住咽喉的毒蛇,发出无声的、充满怨毒的嘶鸣!周围弥漫的冰冷邪气骤然一滞!
然而,就在花弄影准备发力彻底搅碎这邪物根基的刹那!
“定!”
一声清叱如同惊雷,在她身后响起!
何济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她身侧!他并未出手攻击藤蔓,而是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剑,指尖一点凝练到极致的翠绿光芒混合着璀璨的金色符文,如同流星般激射而出,精准地点在花弄影的刀柄之上!一股中正平和、却又带着煌煌天威的磅礴力量,瞬间透过刀柄,如同无形的锁链,狠狠镇压在那疯狂挣扎的邪秽意念之上!
“嗡——!”
藤蔓剧烈地颤抖起来!翠绿与金光交织的力量如同净化的烈焰,沿着藤蔓的脉络疯狂灼烧!那些狞笑的鬼面花瓣瞬间枯萎焦黑!喷溅的暗红汁液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蒸发成腥臭的黑烟!那股冰冷的邪气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溃散!
仅仅数息!那狰狞蠕动的藤蔓便彻底失去了活力,变成一截枯槁焦黑的死物,软塌塌地垂挂在墙缝里,再无半点生息。唯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腥臭,证明着方才的惊悚。
花弄影缓缓收回刀柄,冰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她看向何济,眼神复杂。方才若非他及时出手,以那邪秽的侵蚀性,她虽能毁掉藤蔓,自身刀意心神恐怕也会受到污染。
“谢侯爷。”她生硬地道谢,声音依旧冰冷。
何济甩了甩手指,仿佛掸去不存在的灰尘,脸上又挂起那副欠揍的痞笑:“谢什么?本侯爷是怕你把墙捅塌了,月丫头又该找我赔金元宝了。”他目光扫过那截焦黑的藤蔓,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凝重,但语气依旧轻松,“行了,小插曲。弄影继续守夜,本侯爷去瞧瞧,雁秋丫头第一天开课,可别把那些小萝卜头吓哭了。”
他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几个起落,身影便消失在鳞次栉比的屋脊之间,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只是随手为之。
花弄影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古朴的刀柄,冰冷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股磅礴力量透入时带来的、奇异的温热感。她抿了抿唇,重新将警惕的目光投向无边的夜色。
……
桃源镇东,青石板铺就的小广场上,阳光正好。几株高大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荫凉。树下,几十个年龄不一、穿着朴素但整洁的孩童,正整整齐齐地坐在小马扎上,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与期待。他们面前,临时搭建了一个小小的木台。
沈雁秋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襦裙,外罩一件淡青色的半臂,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脂粉未施,更显清丽温婉。只是,她眉宇间始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忧郁与疲惫,眼底深处藏着深深的愧疚与不安。她被那无面神秘人劫走又放回,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和污点,让她在府中行走都带着无形的压力。唯有面对这些天真无邪的孩童时,她紧绷的心弦才能稍稍放松。
此刻,她正站在小木台上,手里捧着一卷崭新的、散发着墨香的《字经》。这是何济亲自编写,用来给桃源孩童启蒙的册子,选取了最基础、也蕴含着天地至理的百个汉字,每个字都配有浅显易懂的注释和一幅形象的小画。
“人之初,性本善。”沈雁秋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淌,温润悦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孩童的耳中,“这个‘善’字,上面是一个‘羊’,下面是一个‘口’。古人认为,羊是最温驯的动物,所以用‘羊’来表示美好、善良。‘口’呢,就是说话。所以‘善’字的意思,就是说出美好的话语,做出美好的事情。”她指着书页上那个结构清晰的“善”字,以及旁边画着的温顺小羊,耐心地讲解着。
孩童们听得聚精会神,小脸上满是认真。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沈先生,那……那要是有人说坏话,做坏事,是不是就……就不‘善’了?”
沈雁秋温柔地笑了笑,蹲下身,平视着小女孩的眼睛:“小丫说得对。所以我们要时刻提醒自己,心存善念,口出善言,就像这温暖的小羊一样,对不对?”
“对!”孩童们齐声回答,声音清脆。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带着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
“嗯,说得不错!不过嘛,本侯爷觉得,这‘善’字还可以有另一种解法!”
只见何济不知何时已斜倚在广场边一棵梧桐树下,双手抱胸,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目光灼灼地看着台上的沈雁秋。
“侯爷!”孩童们看到何济,立刻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叫着。
沈雁秋看到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眼中掠过一丝慌乱,随即垂下眼帘,低声道:“侯爷……您怎么来了?”
“本侯爷的《字经》开课,我这个着书人,当然得来听听沈先生讲得对不对啊!”何济笑嘻嘻地踱步走到台前,目光扫过孩童们,最终落在沈雁秋身上,带着玩味,“雁秋刚才讲得挺好。不过本侯爷觉得,这‘善’字嘛……上面是个‘羊’,下面是个‘口’,合起来的意思也可以是——‘羊’说的话,最动听!所以啊,大家要多听……嗯,比如像沈先生这样温温柔柔说话的人的话,少听那些整天嚷嚷着‘金元宝金元宝’的‘母老虎’的话!” 他故意拉长了“母老虎”三个字。
“噗嗤!”孩童们虽然不太懂“母老虎”是谁,但看侯爷挤眉弄眼的滑稽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雁秋也被他这歪解弄得哭笑不得,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淡淡的红晕,无奈地嗔道:“侯爷!莫要误导孩童!”
“怎么是误导呢?”何济一脸无辜,跳上木台,凑近沈雁秋,很自然地拿过她手中的《字经》,翻到另一页,“来来来,本侯爷亲自示范!看这个‘美’字!”他指着书页上的字,“上面是个‘羊’,下面是个‘大’。沈先生,你怎么解?”
沈雁秋被他突然的靠近弄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定了定神才道:“‘羊’大为‘美’。古人以羊肥大健壮为美,寓意美好、漂亮。”
“啧啧,太俗!太俗!”何济连连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羊大就美了?那养羊的岂不都是大美人?本侯爷觉得,这‘美’字啊……”他目光在沈雁秋清丽的侧脸上扫过,带着明显的欣赏,“上面是‘羊’,代表温顺柔和;下面这‘大’嘛……不是指羊大,是指……嗯,气度要大!眼界要大!胸怀更要大!就像……”他故意停顿,凑到沈雁秋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就像雁秋你,人美心善,气度不凡,这才是真正的‘大美’!”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他特有的、令人心慌意乱的男子气息,还有那直白露骨的赞美,让沈雁秋的耳根瞬间变得通红!她只觉得心跳如擂鼓,拿着书卷的手指都微微颤抖,慌乱地避开何济灼热的目光,声音细若蚊呐:“侯爷……莫要胡言……孩子们看着呢……”
台下的孩童们虽然听不清侯爷说了什么,但看到沈先生突然脸红得像桃花,都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侯爷偏心!只夸沈先生!”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大声喊道。
“就是就是!侯爷也要夸夸我们!”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
何济哈哈大笑,收回逗弄沈雁秋的心思,转而对着孩童们,意气风发:“好好好!都夸!都夸!你们这些小萝卜头,认真读书,以后个个都是大美人、大才子!比沈先生还厉害!”他随手翻开《字经》,“来!本侯爷再教你们一个!这个‘安’字!上面一个宝盖头,代表房子;下面一个‘女’字!什么意思?房子里有女人,才叫‘安’!所以啊,你们以后长大了,想家里安安稳稳的,就得……”他话还没说完。
“何济!”
一声娇叱带着羞怒从广场边缘传来!只见慕容月不知何时叉腰站在那里,俏脸含煞,“你又在教孩子们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叫房子里有女人才安?本少主没房子也安得很!”她显然是路过,听到何济又在“误人子弟”,忍不住冲了出来。
“月姐姐!”孩童们看到慕容月,更兴奋了。
何济看到慕容月,眼睛一亮,非但不慌,反而笑嘻嘻地招手:“月儿来得正好!来来来,给孩子们讲讲,你库房里那么多金元宝,是不是也让你特别‘安’?比有个‘女’人还安?”
“何济!我跟你拼了!”慕容月气得柳眉倒竖,也顾不上孩子们看着,提起裙摆就要冲上台来拧他耳朵。
沈雁秋看着这熟悉的、鸡飞狗跳的场面,看着何济一边躲闪慕容月的“追杀”,一边还不忘对孩子们做鬼脸,看着台下孩童们开心的笑声,她心头那沉甸甸的阴霾和愧疚,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大半。一丝久违的、发自内心的、恬淡安宁的笑意,终于在她清丽的脸上缓缓绽开,如同雨后初晴的梨花。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落,照亮了她唇边那抹释然的微笑,也照亮了木台上那本摊开的《字经》。微风拂过,书页轻轻翻动,恰好停留在那个“安”字上。在“安”字旁边那幅代表“家宅安宁”的简笔画角落,不知何时,被某个顽皮的孩童,用稚嫩的笔触,歪歪扭扭地画上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图案——
一扇敞开的、扭曲的、仿佛通往深渊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