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为天”的金字牌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新落成的测字医馆气象庄严又透着融融暖意。何济站在台阶上,负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志得意满。然而,他目光一转,落在医馆后方那片刚刚平整出来、还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宽阔空地时,眉头微微一挑。
“侯爷,这片后园预备作何用场?栽些名贵药材?还是修个凉亭鱼池?”柳如烟款步上前,面纱轻拂,声音如清泉流响。她身后,众美也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何济唇角勾起一抹痞气的笑,目光在众美脸上逡巡一圈,最后落在柳如烟身上,带着点促狭:“名贵药材?凉亭鱼池?俗!太俗!”他摇头晃脑,故意拖长了调子,“本侯爷要在这后园里,种上全天下最珍贵、最独一无二、最能让人心旷神怡的宝贝!”
“哦?”慕容月眼睛一亮,凑过来抓住何济的胳膊摇晃,“什么宝贝?金元宝树?还是夜明珠藤?月儿给你买!”财大气粗的少主只认最闪亮的东西。
何济被晃得发笑,抬手用指尖轻轻弹了下慕容月的额头:“小财迷!金元宝能开花吗?夜明珠能结果吗?”他环视众美,眼中闪烁着温柔又狡黠的光芒,“我要种的,是你们。”
“种……种我们?”唐蜜儿瞪圆了眼睛,小嘴微张,一脸懵懂。连抱着刀的花弄影都忍不住侧目看了何济一眼。
“对!”何济朗声大笑,意气风发,“种下你们每个人的生辰花!让这后园,四季花开不败,时时都有属于你们的芬芳!日后本侯爷坐诊累了,出来走走,看看这朵花,想想那个俏人儿,闻闻那缕香,念着这个可心肝儿……岂不美哉?这可是本侯爷悬壶济世之余,滋养心田的独家秘方!”他一番话说得既深情又带着点无赖的调笑,惹得众美脸上飞霞,心中却如蜜糖化开。
“侯爷……”柳如烟隔着面纱,眼波盈盈欲滴,低声道,“此意……甚美。”她仿佛已经看到属于自己的花在园中绽放,琴音相伴的景致。
“妙啊!”顾清欢抚掌轻笑,带着洞悉世事的了然,“以花寄情,以情养心。侯爷这‘心为天’的奥义,算是从馆内延展到园中了。”
“哼,算你有良心!”慕容月嘟着嘴,心里却甜滋滋的,已经开始盘算自己生辰那日该穿什么新裙子来配花了。
说干就干!规划花圃的重任,何济大手一挥,交给了心思最细密的柳如烟和精通草木药性的南宫柔。柳如烟负责整体布局,何处该疏朗,何处需曲径通幽,何处可倚栏赏景,皆以音律般的节奏铺陈。南宫柔则依据每株花的特性,调配特制的基土香氛,确保花木茁壮,香气怡人。
“此处向阳,土质疏松,最宜栽植喜阳之花。”南宫柔蹲在一处,捻起一撮泥土细细嗅闻,认真无比。她今日穿了件鹅黄春衫,领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更衬得肤白如玉。阳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异域风情的轮廓显得格外柔美。
何济踱步过来,挨着她蹲下,凑得极近,几乎能闻到她发间清冽的草药香混合着少女的体香。“柔儿这般认真,连泥土都这般亲近,莫不是想把自己也种下去,好让本侯爷天天守着?”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坏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南宫柔手一抖,泥土差点撒在裙子上。她耳根瞬间染上绯红,如同上好的胭脂,嗔怪地瞪了何济一眼:“侯爷!再胡言乱语,柔儿可要在你明日喝的茶里加一味‘黄连’了!”那眼波流转,三分羞恼七分娇嗔,哪里像威胁,分明是撩拨。
“哎呀呀,柔儿亲手调的黄连茶,定也是甜的。”何济嬉皮笑脸,顺手从她鬓边拈下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细小草叶,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滚烫的脸颊,“本侯爷甘之如饴。”那亲昵自然的动作,让南宫柔心跳如擂鼓,只能低下头,假装继续研究泥土,可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心绪。
另一边,柳如烟正执笔在素绢上勾勒草图。她身姿优雅,腰肢纤细,专注时自有一股沉静气度。何济又晃悠过去,站在她身后,几乎将她整个人笼在怀里,下巴有意无意蹭过她发顶的珠钗。
“如烟这布局,如琴谱般行云流水,妙极。”他由衷赞叹,目光落在她执笔的纤纤玉指上,“只是这处回廊转角,若再往里收三分,留一小片空地……”他自然地握住柳如烟执笔的手,带着她在素绢上移动,“种上一株姿态遒劲的老梅如何?寒冬腊月,踏雪寻梅,再配上如烟的琴音……啧,想想都醉人。”他握着她的手,气息就拂在她耳后敏感的肌肤上。
柳如烟浑身僵住,隔着面纱都能感觉到脸颊火烧火燎。他的手心温热干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引导着她的笔触。那低沉含笑的声音就在耳畔,描绘着冬日梅雪琴音的景象,仿佛一幅旖旎画卷在她眼前展开。她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想挣脱,又贪恋这片刻的亲昵与那画卷的憧憬,只能低低“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呐,任由他带着自己的手移动,感受着他胸膛透过衣衫传来的温热。
“侯爷偏心!只拉着如烟姐姐和柔儿姐姐!”唐蜜儿像只花蝴蝶般跑过来,嘟着嘴,手里还抓着一把不知名的野花,“蜜儿的生辰花呢?种在哪里?我要最大最红最香的那种!还要能招蝴蝶的!”
何济松开柳如烟的手,转身一把捞起娇小的唐蜜儿,原地转了个圈,惹得她咯咯直笑。“蜜儿想要招蝴蝶的花?”他刮了下她挺翘的鼻尖,“那非‘醉蝶花’莫属了!种在那边阳光最足的地方,保准引来一群小蝴蝶围着我们蜜儿转!”他放下她,故意板起脸,“不过先说好,招来的蝴蝶要是被你那些宝贝蛊虫吓跑了,本侯爷可不负责!”
“才不会!我的小宝贝们可乖了!”唐蜜儿叉着腰,一脸骄傲,随即又拉着何济的袖子撒娇,“侯爷侯爷,现在就种嘛!我要看着它种下去!”
“好好好!依你!”何济宠溺地应着,目光扫过园中其他含笑望来的身影,“来来来,大家都把带来的花种拿出来!今日咱们就把这‘百花园’给填满了!”
一时间,园中笑语喧阗。云初雪取出一包用冰丝绸包裹的种子,种子呈晶莹的雪白色,散发着丝丝寒气。“此乃雪域冰莲,生于绝壁,十年一开花,取其纯净坚韧之意,植于西北角,引星辉滋养。”她声音清冷,但看着何济的目光却带着一丝暖意。
何济接过,指尖感受到那沁骨的冰凉,赞道:“冰莲映雪,清冷绝尘,正合初雪气质。”他靠近一步,低声道,“待它开花,本侯爷陪你去雪域寻它的母株可好?看看是何等仙山灵境,养出我们初雪这般人物。”云初雪清冷的眸光微动,轻轻“嗯”了一声,耳尖悄然泛起不易察觉的薄红。
慕容月则献宝似的捧出一个嵌满宝石的金丝楠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饱满圆润、流光溢彩的种子。“西域‘绮罗金盏’!花开如金杯,阳光一照能折射七彩光晕!配本少主,天经地义!”她得意洋洋,将盒子塞到何济怀里,“种在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何济掂量着沉甸甸的盒子,故意叹气:“月儿这花,一看就跟你一样,金贵得闪闪发光,种下去怕是要把园子里其他花的风头都抢光了。”他凑近慕容月耳边,促狭道,“不过……本侯爷就喜欢你这‘喧宾夺主’的劲儿!”慕容月被他逗得粉面含春,娇笑着捶了他一下:“讨厌!”
沈雁秋捧着一个素雅的青瓷小罐,里面是几粒饱满的淡紫色种子。“此乃‘忘忧草’,也叫萱草。诗经有云‘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植于此园,解君烦忧。”她声音温柔,带着书卷气的娴静。
“忘忧草……”何济接过,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罐壁,目光深深地看着沈雁秋,“雁秋有心了。过往如烟,唯记当下相守之欢。此草甚好。”他话语中的深意让沈雁秋眼圈微红,低头柔顺地福了福身。
江疏月、江映雪姐妹则带来一株用湿布包裹着根系的奇异小树苗,枝干虬结如铁,叶片细长如剑。“南疆‘同心木’,一树双生,花开并蒂,永不分离。”江疏月言简意赅,英气的脸上带着罕见的柔和。江映雪虽目不能视,却精准地“望”向何济的方向,唇角含笑。
何济心中微动,接过那沉甸甸的树苗,朗声道:“好一个‘同心木’!就种在那棵老梅旁边!看它们谁更经得起风霜!”他话语铿锵,目光扫过姐妹二人,其中的承诺与情意,不言而喻。江疏月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江映雪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花弄影沉默地递过来一个小巧的玉盒,里面是一粒漆黑如墨、毫不起眼的种子。“‘夜息香’,只在子夜开花,无色无味,能安神驱魇。”她声音冷硬,但将玉盒放入何济掌心时,指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何济握紧玉盒,仿佛能感受到那粒种子蕴含的守护之意。“无色无味,却最是安神。”他深深看了花弄影一眼,语气是少有的郑重,“弄影所赠,必是珍品。此花,当植于静室窗外。”花弄影垂下眼帘,抱着刀柄的手微微收紧。
小核桃蹦蹦跳跳,献宝似的掏出一把五彩斑斓、形状各异的种子,散发着勃勃生机。“哥哥!这是我用通灵术从好多好多花仙子那里求来的!叫‘百灵花’!种下去会长出会唱歌的小花哦!”她天真烂漫,引得众人莞尔。
何济大笑着揉乱她的头发:“好!我们小核桃的花最厉害!种在最热闹的地方!让它天天给哥哥姐姐们唱歌!”
众美纷纷献上花种或花苗,何济亲力亲为,或执铲挖坑,或捧土培根,或引水浇灌。他一边种,一边妙语连珠,与每位佳人都有独到的互动。时而调侃慕容月种下的金盏花像个“小暴发户”,惹得她追打;时而夸赞柳如烟选的青莲位置“清雅脱俗”,让她面纱下的笑意藏不住;时而故意请教南宫柔哪种香氛配哪株花,听她如数家珍时眼中满是欣赏;时而在云初雪布下引星小阵时,精准点出关键,赢得她清眸中一闪而过的钦佩……
后园中,泥土芬芳混合着女子们各异的体香与花香,笑声、嗔怪声、软语声交织成一片。何济穿梭于群芳之间,月白的衫子上沾了泥土,额角也沁出汗珠,却神采飞扬,风流倜傥,痞帅的笑容挂在脸上,眼神明亮如星,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他就像一块磁石,牢牢吸引着所有佳人的目光和心神。那份专注、那份温柔、那份无赖又深情的调笑,让每个人都觉得,此刻他眼中只有自己。
夕阳熔金,将整片后园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大部分花种花苗都已安家落户。何济直起腰,看着眼前初具雏形的花园,满意地长舒一口气。他走到园子中央那口新开凿的、用青石砌好的水井旁。井水清澈见底,映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和他带着笑意的脸。
“累了吧?喝口水。”温婉的声音响起,沈雁秋用青瓷小碗舀了半碗清冽的井水,递到何济唇边。她眼神温柔似水,带着不易察觉的倾慕与疼惜。
何济心头一暖,就着她的手,低头喝了一大口。井水甘甜清冽,带着泥土的气息,瞬间缓解了干渴。“雁秋倒的水,就是甜。”他笑着抹了把嘴,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众美,豪气干云,“今日辛苦诸位娘子了!待来日这园中百花齐放,本侯爷定要在此设宴,与诸位赏花对饮,不醉不归!”
众美含笑应和,晚风吹拂,衣袂飘飘,人面花影相映,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何济志得意满,随手又舀起半碗井水,想再润润嗓子。
碗沿刚触到唇边,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掠过碗中清澈的水面。
水面如镜,清晰地倒映着漫天绚烂的晚霞和他自己含笑的脸庞。
然而,就在那倒影的边缘,在那清澈井水的最深处,似乎……有一抹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如同被稀释的血丝,又像某种活物的微小触须,极其诡异地、一闪而逝地扭曲了一下。
快得如同幻觉。
何济的动作猛地顿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窜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