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平安扣上那股冰冷刺骨的邪异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指尖直钻心脉!何济瞳孔骤然收缩,周身气血仿佛瞬间凝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侯爷?”离他最近的沈雁秋最先察觉他气息的凝滞,见他攥着平安扣,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不由得轻声呼唤,温柔的眼眸里盛满了担忧,“可是……那平安扣有何不妥?”
何济猛地回神!那股冰冷的邪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刹那的幻觉,唯有指尖残留的一丝阴冷麻木感提醒着他绝非错觉。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脸上瞬间如同变戏法般,换上了一副夸张的心疼表情。
“不妥?大大的不妥!”他捏着那枚小小的桃木扣,举到眼前,痛心疾首地对着阳光左看右看,仿佛在鉴赏一件稀世珍宝,“这可是小囡囡贴身戴的宝贝!沾着孩子的福气和灵气!就这么掉在我这医馆门口,岂不是天大的缘分?本侯爷正愁没个像样的护身符挂在‘心为天’的梁上镇宅呢!这真是瞌睡送枕头,天助我也!”他一边说,一边宝贝似的将那平安扣揣进怀里,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胸口的位置。
众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财迷”模样弄得一愣,随即纷纷失笑。
慕容月翻了个白眼:“侯爷!您连小孩子的护身符都要贪?羞不羞!”
“就是就是!侯爷真小气!”唐蜜儿也撅着嘴附和。
柳如烟隔着面纱摇头轻笑,显然不信他这鬼话。云初雪清冷的眸光扫过何济看似轻松的脸,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思。花弄影抱着刀柄的手指,微微紧了紧。
何济却浑不在意她们的揶揄,反而挺起胸膛,理直气壮:“什么叫贪?这叫结善缘!懂不懂?再说了,本侯爷是那等占人便宜的人吗?”他话锋一转,脸上又堆起那标志性的痞笑,目光在众美脸上扫过,带着点坏坏的得意,“回头本侯爷亲自给小囡囡雕个更大更好看的桃木福牌送回去!保证她喜欢!顺便嘛……”他拖长了调子,眼神在柳如烟、南宫柔等人身上转了一圈,“也给我们家诸位娘子,一人雕一个!刻上你们的名字,再画朵生辰花!让你们贴身戴着,时时刻刻想着本侯爷的好!”
他这番话,前半截还像点样子,后半截又拐到了调情上,惹得众美又是一阵娇嗔。柳如烟面纱下的脸颊微热,南宫柔啐了一口“没正经”,慕容月则嚷嚷着要镶金边的。唯有沈雁秋,看着何济看似插科打诨实则悄悄将那平安扣郑重收好的动作,心中那点疑虑更深了,但更多的是对他这份看似不着调实则处处留心的温柔感到心折。
何济成功地将众人注意力从平安扣上引开,心中却警铃大作。那邪异的气息虽微弱,却如同毒蛇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他面上依旧与诸美调笑,插科打诨,风流自赏,暗中却早已将一缕蕴含《量天尺·心字篇》真意的精神念力,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心为天”医馆及后园。任何一丝异常的邪气波动,都休想逃过他的感知。
日子在看似平静中滑过。“心为天”医馆的名声随着那对夫妇的口口相传迅速在桃源镇及周边村落传开。前来求测问医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邻里纠纷求个公道的,有疑难杂症久治不愈的,也有纯粹慕名而来想见见“半字先生”风采的。
何济坐镇前堂,测字渡心,医心渡人,游刃有余。他测字时,不再有往日窥破天机的凌厉锋芒,字字句句皆如春风化雨,点拨人心,引导迷途者自省自悟。行医时,望闻问切精准无比,用药如神,辅以南宫柔调配的特制香丸或柳如烟抚琴静心,每每药到病除,效果奇佳。前来之人,无论贫富贵贱,无论所求为何,离开时皆是面带笑容,心怀感激。医馆门口那块“心为天”的金字牌匾,在人们心中越发神圣起来。
这一日午后,阳光暖融,医馆内难得的清静。何济处理完最后一个病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到医馆门口,看着外面熙攘祥和、充满烟火气的桃源街景。孩童嬉闹,商贩吆喝,妇人闲谈,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暖意。
他身后,众美或整理药柜(南宫柔),或调试琴弦(柳如烟),或低声讨论新得的曲谱(沈雁秋、顾清欢),或擦拭着刀鞘(江疏月),或在安静作画(江映雪),或在逗弄小蛊虫(唐蜜儿、小核桃),或清点账册(慕容月),或静静倚窗看云(云初雪),或抱刀而立如同最忠诚的护卫(花弄影)。楚晚晴则坐在角落,翻看着最新的江湖风闻简报,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幅景象,温馨、安宁、圆满。何济靠在门框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满足。他历经江湖风雨,从祖祠顽童到“半字先生”,再到如今携群美归隐桃源,守护这一方烟火。值了。
他忽然心念一动,转身走进医馆,径直来到他平日测字问诊的那张宽大紫檀木案前。案上,笔墨纸砚俱全,一方上好的松烟墨锭静静地躺在砚台旁。
“侯爷要测字?”柳如烟停下调试琴弦的动作,好奇地问。
众美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
何济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拿起墨锭,在砚台中注入少许清水,挽起袖子,亲自研墨。动作沉稳而专注,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墨汁渐渐浓稠乌亮,散发出淡淡的松烟清香。
研好墨,他取过一张裁剪方正、质地细腻的玉版宣纸,铺平在案上。然后,他提起了那支跟随他多年、笔尖饱经风霜的紫竹狼毫笔。
他没有询问任何人,也没有写任何人的名字或问题。他只是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海中,过往的一幕幕如同画卷般飞速掠过:祖祠罚跪的孤寂,初得秘卷的狂喜,初涉江湖的锋芒,结识诸美的旖旎,身世揭晓的惊涛,生死一线的挣扎,归隐桃源的温馨……最终,定格在眼前这满堂春色、笑语嫣然的景象上。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平日里的戏谑与痞气,只有一片澄澈如洗、洞悉世情的明悟!一股中正平和、浩大磅礴的气息自他身上自然流露,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手腕悬停,笔锋饱蘸浓墨。落笔!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停顿!
两个铁画银钩、蕴含着他毕生感悟与此刻所有心念的大字,跃然纸上:
“圆满”!
最后一笔落下,仿佛有金色的流光在墨迹中一闪而逝!整个字幅瞬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宁静、杂念顿消的祥和气息!那“圆满”二字,笔意圆融贯通,气势内敛磅礴,仿佛包容了世间一切的美好与安宁。
满堂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两个字蕴含的意境和何济书写时那神圣专注的状态所震撼。柳如烟忘了拨弦,南宫柔停了捣药,慕容月手中的金算盘珠子都忘了拨动,云初雪清冷的眸光定定地落在字上,花弄影抱着刀柄的手微微放松,连小核桃都停止了嬉闹,好奇地看着那两个字。
“圆……满……”沈雁秋喃喃念道,眼中瞬间涌上一层水雾,那是被深深触动的心弦。
“好字!”顾清欢由衷赞叹,摇扇的手都停了下来,“字由心造,意由境生。侯爷此二字,道尽平生,亦是我等心之所向。”
楚晚晴放下简报,眼中精光闪烁:“侯爷这自算一卦,当真是……妙不可言。”
何济掷笔于案,看着自己写下的“圆满”二字,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纯粹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笑容不再有半分痞气,只剩下历经千帆后的豁达与满足,温暖得如同春日暖阳。
“是啊,圆满。”他轻声重复,目光扫过堂中每一位佳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深情与珍视,“有你们在,有此间烟火,有此心安宁,便是本侯爷此生所求的——大圆满。”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最温暖的誓言,敲打在她们的心尖上。柳如烟隔着面纱,眼中水光潋滟,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琴弦,发出一声清越的颤音。南宫柔痴痴地望着他,忘了周遭一切。慕容月眼中骄傲更甚,仿佛那“圆满”二字也有她一份功劳。云初雪微微颔首,清冷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沈雁秋的泪水终于滑落,是喜极而泣。江氏姐妹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温柔。唐蜜儿和小核桃似懂非懂,却也觉得此刻的侯爷哥哥格外好看。花弄影默默地,将刀抱得更贴近心口一些。楚晚晴与顾清欢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欣慰与了然。
整个“心为天”医馆,被一种名为“圆满”的暖意和温情,温柔地包裹着。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何济身上,落在那墨迹淋漓的“圆满”二字上,也落在每一位含情凝睇的美人眼中,熠熠生辉。
何济沉浸在难得的宁静与满足之中,享受着诸美那饱含爱慕与依恋的目光。他负手而立,看着那“圆满”二字,只觉得此生无憾。
然而,就在这温情脉脉、其乐融融的时刻。
一直如同影子般静静站在角落、抱着刀柄守护的花弄影,冰冷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她猛地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并非看向医馆内的任何人或物,而是死死地、穿透了墙壁与回廊,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后园的方向!锁定了那口新开凿的青石水井!
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粘稠到令人心悸的邪异波动,正从那井水深处,极其诡异地、如同活物苏醒般……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那气息,与桃木平安扣上残留的,同出一源!它不再是一闪而逝的触须,而是如同深渊的呼吸,带着一种缓慢却坚定地、想要挣脱束缚的恶意!
花弄影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握住刀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骤然释放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满室的温馨祥和!
何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几乎是同时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后园的方向!他与花弄影之间无需言语,那份对危机的默契早已深入骨髓!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花弄影那无声的示警,也感受到了自己覆盖整个医馆的精神念力网上传来的、那口井水位置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异样波动!
那股冰冷粘稠的邪异气息,如同无声的挑衅,正在迅速变得清晰、壮大!
“侯爷?”柳如烟最先察觉到何济和花弄影的异常,温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
其他美人也从方才的温情中惊醒,纷纷看向脸色骤然变得凝重冰冷的何济,又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通往后园的回廊,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何济缓缓转过身,脸上的凝重如同冰霜凝结。他扫过众美关切而略带惊疑的脸庞,最终,那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医馆大门上方,那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久前才由他亲手题写的金字牌匾——“心为天”!
他盯着那三个大字,眼神锐利得如同要将牌匾刺穿!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带着凛然杀意的弧度!
“好……好得很!”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本侯爷刚得了‘圆满’,就有不知死活的东西,想来坏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