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下跟发了海啸似的!黑油油臭烘烘的泥浆子,裹着半烂的铁锈渣,翻着粘腻的泡泡往上拱。冻硬的泥壳子“嘎巴嘎巴”裂,塌!扑通!裴烬半边身子陷了下去,又冷又滑的脏油直接没到了小腿肚子,刺骨的寒气瞬间糊上来。
“呃啊!” 喉咙里压出一声含混的吼,牙缝里都是土腥味混着冷冻机油的恶臭。
塌得快,他下意识就朝泥塌陷的边缘猛扒拉!那条还听使唤、但冻得半僵的左臂上端,厚盾壳子“嘭”一声狠狠顶在旁边的管道壁上,才没彻底给黑油泥坑吞了!
可那点被他盯着的烂铁盒子——半插在翻涌黑泥汤里、露出的那点锈盖——眼瞅着就沉下去!
来不及想!唯一能动的右手刚从泥里拔出来,想都没想,直接插进那翻泡泡的黑油浆里,五指死死抠向盒子边缘!
冰!
油泥底下像埋着一整块万年老冰坨子!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右手本来就被活缆扎过麻劲没褪,这一冻,更是僵得跟铁钳子没两样。盒子盖滑溜得很,抠了几把都没捞着!
嗡——!
右臂里头,“饥核”那股刚被冰爆轰蔫吧了没多久的饿劲儿,被这要命的一折腾,被腰后面豁口流得更欢的冰水一激,又被这刺骨的冻泥寒流硬灌进右手……彻底给点着了!那玩意儿在他骨头缝里猛地炸开一股烧红的炉灰般的热力,不是暖,是燥!是烧干髓腔似的毒火!烧得人想撞墙!
“给老子——出来!” 嗓子都破了音!
裴烬疯了似的一埋头,整条右臂连带着那烧得滚烫的肘子,狠狠扎进冰寒刺骨的黑油泥汤里!
冰火两重天!胳膊像被滚油和液氮轮流浇!剧痛炸裂!但那股子蛮横不要命的力气也顶了上来!右手凭着饥核爆发的灼热蛮力,硬生生扒拉开一坨黏糊糊的铁锈油渣,“噗嗤”一声!五指终于死死抠穿了那铁盒锈烂的盖子!
盒子抓着了!
也就在那瞬间!
“咳——呃!” 呛出来的半声被腥油糊住了嘴。下巴、鼻子全都扎进了泥汤!恶臭冰冷的油污直接灌了一嘴!舌头都被糊满了!
可同时——就在那盒盖被他抠穿的烂眼儿里——一件硬邦邦的小东西,被他的指头蹭着、顶着、从盒底那更深的烂泥汤里捅了上来!
啪嗒。
一个带着棱角的玩意儿掉在他同样浸在黑泥里的、摊着的左手掌心上。
冰冷,沉重。形状……
像一把极小、极钝、浑身裹满黑油泥浆的……钥匙?
操。念头刚冒出来。
头顶的震怒爆发到了顶点!
哗啦啦!轰隆!!
一整片巨大的、倒悬在裴烬头顶上方的锈蚀冷凝管道,被地底持续的巨震生生扭断了最后的支撑!裹挟着几百斤的冰坨油锈,带着撕裂钢铁的尖啸,朝着他的天灵盖就砸了下来!影子瞬间笼罩了他!
活不成了!
脑子里最后那点清亮彻底爆了!身体所有能动的地方——烧得滚烫的右臂、冻麻的左半身、被泥汤糊住口鼻脑袋——全凭着一股从脊椎骨最底下炸出来的、最原始的爬虫血劲!
他死死攥着那从泥浆盒里抠出来的冰冷钥匙,另一只手还攥着那把盒盖抠穿了的烂铁盒子(分量不轻!),两条腿在发软打滑的油泥里像被火烧的蚂蚱,带着一股滚烫又冰冷的、混着他半口烂油的腥气,连滚带爬地、以他自己都想不出的难看姿势,朝着管道深处那片相对凝固、翘起一大块冻硬泥壳的角落死命拱过去!
就滚了那么两三步!
轰————!!!
山呼海啸!真正的钢铁暴雨兜头砸下!
整根断裂的冷凝管连着上面的冰油铁块,狠狠拍在裴烬刚才趴窝的那片油泥坑里!巨大的冲击力把翻腾的黑油浆炸起一人多高的恶臭浪头!黏稠滚烫的油点子、冰渣子、铁锈片,噼里啪啦跟子弹似的溅了他一身!
后背挨了好几下的剧痛混着油泥灼人的麻痒,火辣辣一片。人已经半瘫在那块冻硬的角落泥壳子上,死狗一样喘着粗气。嘴里的油泥呛得他“呕”地一声咳出大团黑水,舌头嘴巴一股火辣辣的铁锈烂泥味,皮都快磨穿了。
妈的……差点成了饺子馅儿。
眼前都蒙了层血雾油污似的。右手还死死攥着那把从地狱盒子里捞出来的鬼钥匙,小半截铁疙瘩陷在他掌心烧红烙铁一样的皮肤里,烫?凉?早分不清了!左手紧抓着那个破铁皮盒,盒盖被他抠了个窟窿,边缘的碎铁扎穿了他冻麻的手掌心,血混着黑泥往下滴,也不知道疼。
腰后面那豁口彻底成了个冰水光流的破葫芦嘴子,止不住地往冻泥上淌。右臂骨头缝里,“饥核”刚那股子爆开的热劲被这冷泥浆子一浇,混着刚才连滚带爬耗掉的力气,像烧红的铁块丢进了冰海,腾一下冒起股巨大的白烟(意念上的),只剩下半死不活、深不见底的空虚和带着火星子的饿。
他咳着,喘着,抖着。嘴皮子被油泥里的硬渣子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腥咸的味儿混着恶心人的油臭直往嘴里钻。
舌头底下突然觉出点东西。
不是泥。
之前糊了满嘴的劣质糖纸,那点腻了吧唧的糖印子,早化了。
这会儿刚咳掉最恶心的那口黑油汤,嘴里剩下点残留。
在破了皮流血的舌尖上,居然还沾着点?
微乎其微的甜腥气。
混着血腥,混着铁锈,混着他妈天底下最恶心的冷冻机油味。
可那点腻歪的甜,却像滴烧红的铅水,狠狠砸在干得冒烟的喉咙口最深的地方。
一股压都压不住的渴劲儿——不是饥核那种贪婪的饿——是从他这具破破烂烂壳子最原始底层、属于“活着”那点念想里榨出来的、烧刀子一样的渴!
裴烬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像人声的咕噜,眼睛死死盯着右手里攥着的那把糊满泥浆的、带着棱角的硬东西——那冰冷又有点硌手的锈钥匙。
嘴里那点甜混着血的腥气更浓了。
油泥淌过裂开的、烫伤般的嘴唇。
他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