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寒闻言,眸色瞬间一冷。
他又不傻,自然听得懂灭明这话的言下之意是什么。
不着痕迹的皱了眉。
此举有悖天道伦理常纲。
关于夺舍一事,其实他早已经计算过,整个过程根本并非岁雪友谊而为之。
而是天道如此,命该如此。
灭明如今竟然想要把原来的岁雪灵魂找回来,替代眼前现在岁雪。
这完全就是离谱的,逆反天道的伦理。
他不容许。
不容许任何人破坏星轨的运作。
“承蒙灭明军师失望了。”
万山寒淡淡瞥了他一眼,恭敬拱手道。
“恕在下愚钝,暂且找不到此等违背天命,逆天行事的误法。”
说罢,万山寒瞥过视线,重新看向火光中的岁雪。
她一腔孤勇的背影已经漫入火海之中,渐淡渐隐。
直到彻底被那缭绕的赤色吞没。
万山寒微微皱眉,心头没来由的一跳,几乎是下意识抬起手指开始测算。
三息后,他瞳孔骤缩。
不似往日那般,脑海里能够清晰的浮现出某人的命格、运势。
而是一团脑雾。
空白的、迷蒙的,看不清任何轨迹和线索。
万山寒的手指一僵。
似是不可置信般,他眉头微蹙,再次掐指算了一遍。
依旧是脑海一片空白。
他算不出来,看不透岁雪今日的命格。
怎么可能。
上百年来,万山寒从来算无遗策,包括师父的死,也是他提前了几十年就已经预知的结局。
但他竟然算不出来,也看不出来岁雪的运势和结局。
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
他唇色一白,揉了揉太阳穴。
脑海里那片迷蒙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岁雪聪明狡黠,却又故作无知的笑意。
以及,就算他看不出来岁雪未来的命途,他却也依然看见了倒在火海之中的身影。
他的喉头滚了滚,凝视着那片火场良久后,竟然下意识冲了进去。
灭明挑眉,立刻反应过来,顺势握住他的手腕,以一种揶揄的玩笑语气问道。
“万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说罢,他轻笑出声,语带嘲讽。
“我竟是不知,万先生何时与岁雪统领关系那般好了?”
“怎么,如今好到竟然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救的地步了?”
说罢,灭明笑意更甚,唇角弯曲的角度堪称恶毒。
万山寒却只是以淡然的眼神应对他的嘲弄。
声色如冰,他道。
“是,在你心里,重要的只有原来的那个岁雪。”
说罢,他认真的看着灭明,缓缓道。
“但是在曾经受过岁雪恩惠的狐族子民眼里。”
“在每一个期待着狐族部落能够越来越好的百姓心里。”
“岁雪她,很重要。”
灭明闻言,丝毫没有被他口中一套一套的家国大义情怀打动。
他是灭明,从来都不会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自己不在意的人。
孑然一身二十五年,所思所想,所念所牵其实唯有原主。
其他人,在他眼里不要说重不重要,允不允许存在都是一回事。
“莫说什么狐族百姓,全天下的人性命加起来也没有我心中原来的那个阿雪重要。”
“说句不好听的。”
灭明拽紧万山寒的手腕,眸光冰冷如刃。
“我巴不得她就这么死在火灾里。”
“她心头但凡有点数,就应该知道。”
“不要占着别人的躯壳。”
万山寒喉头一哽,猛然抽出了手。
灭明没有想到一个乍看上去如此文弱清冷的男子竟然突然就爆发了这等力气,一时之间毫无防备,反而被阻力推的后退半步。
“是,你有想要保护的人。”
“在下也有。”
说罢,万山寒的声音带了些愠怒。
“至少在我眼里,她比原主更适合坐上统领这个位置。”
“同样,在下也有责任保护她。”
万山寒从不说假话,所言所思所想都是真心实意。
不排除他有一种探究的欲望,好奇为什么自己纵横占相界这么多年,这次却独独栽在了岁雪手上。
“在下想要寻得岁雪统领身上的秘密,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让她离去。”
“以及……”
说罢,他转过身来,毫不避讳的和灭明对视。
“保护她,就是在保护整个狐族部落。狐族部落于在下师父有恩,在下不会放任其走向堕落。”
话音落尽,灭明家就看见万山寒那一身青衣,大步奔向火场里。
他冷笑。
什么为了狐族部落,为了美色所误那就是美色所误。
万山寒这人真是一惯喜欢抬高自己的私心。
他自始自终,从来都不觉得万山寒是一个对狐族部落有责任心的人。
毕竟他要是但凡有点责任心,都不会在蛇族部落进攻狐族部落的开始,拦着他和岁雪不让下毒。
他若真的有责任心,就不会心安理得的接受狐族部落的供奉,但到了最后却连一场雨的停止都不愿意测算。
虚伪。
分明就是见岁雪漂亮了,心生歹念了,为色所迷了。
看不出来啊,表面上一副清冷若雪,光风霁月的样子,其实内里也就是那点花花肠子。
思及此处,灭明上前一步,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火光。
还真是像极了岁雪十四岁那年遭遇的火灾。
可惜,六年前他可以弃自己生命于不顾的冲进火海里,把他的小青梅救出来。
但六年后,他的脚步就跟粘在了地上似的,动都动不了。
甚至,内心深处还希望岁雪就这么死在这场火灾里。
“就这么让她死在这里,真是便宜她了。”
说罢,他攥紧了袖口之下的拳头,看向火海的眼神越来越冷。
因为那张和岁雪一模一样的皮囊,让他无法想对付一个真正的敌人一样,生吞活剥,用尽残忍手段的去虐杀她。
甚至,他忍不住接近她。
那些看不到她眼神的每一个角度,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假装自己喜欢的那个心上人还在身边。
他悠悠叹了口气。
有时候真的觉得命运是很无常的东西。他一直认为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不应该把被人当做精神替代的,这时对那个人的不尊重。
但是真的等到那一刻的时候,他才发现去抗拒一个和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有多难。
屡次的沦陷,让他的意识都沦为不清醒。
灭明垂首,掀开袖口,露出手臂上交错纵横的血痕。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喜欢通过身体上的虐感去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否则,这是对岁雪,也是对他自己的不忠。
手臂上的伤口传来的痛感隐隐约约,伴随着眼前冲天缭绕的大火一并盘旋在灭明心里。
大家都死掉,其实就是最好的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