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暗流之涌,非一日之寒;大厦之倾,非一木之朽。陈兴此番能否避此劫难?彼瘦高之青年,果为何方神圣,其与暗网之奸佞,又有何牵连?朱笔所圈之名,其后所藏,又是何等惊天之秘?陈兴身陷此四面楚歌之内察风波,前路漫漫,又将面临何等峻厉之挑战?凡此种种,皆如雾里观花,终隔一层。而陈兴,已然身处漩涡之正中,静待其者,必为一场心惊魄动、生死一线之较量也。
是时,陈兴潜踪于书海琳琅之秘府,藏身于一列紫檀巨架之后。其形也,如壁虎游墙,悄无声息;其息也,如龟鳖蛰伏,若有若无。然其心,实则狂澜骤起,波涛万丈。双目炯炯,透过卷帙浩繁之隙,死死凝视着那些在资料室内往来搜寻之人影。脚步之声,于此空旷静寂之殿堂内回荡不绝,其声或轻或重,或疾或徐,然每一声,皆如暮鼓晨钟,重重敲击于陈兴之心坎之上。其掌心之内,早已冷汗浸淫,湿滑黏腻,却仍死死攥住那柄藏于袖中之“鱼肠”短刃。此刃乃其师门所传,锋锐无匹,吹毛断发,此刻正暗蕴寒光,只待雷霆一击,以应不时之需。
“禀统领,遍索无果,未见丝毫异状。” 一名属下躬身禀报,其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为首者,乃一中年男子,面容冷峻,双眉如剑,闻言眉头紧锁,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其人负手而立,环视四周,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仿佛能洞穿书架,看透人心。“怪哉,” 他沉声自语,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吾方才以‘观气之术’察之,此地气机流转,有异于常,分明有人触动了那九转乾坤之暗格。尔等再行细索,纵掘地三尺,亦不可放过蛛丝马迹!”
陈兴闻言,心中暗呼:“苦也!” 此中年男子,他识得,乃是暗网刑律堂之副统领,姓“厉”,人称“厉无情”,修为高深,心细如发,尤擅追踪索迹之术。今日之事,若为其所察,非但前功尽弃,恐更有性命之虞。正当他心急如焚,思忖脱身之策时,忽闻楼外金铃大作,警声骤起,穿云裂石,响彻整个楼阁。
“何以生此变故?” 厉统领脸色一变,厉声喝问。
一名手下慌忙奔入,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启禀统领,似是楼下乾坤八卦之安防阵法出了纰漏,恐有宵小之辈趁夜潜入,欲行鼠窃之事。”
厉统领闻言,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与不耐。“哼,一群酒囊饭袋,守卫如此松懈!走,随吾前去看看,究竟是何方鼠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言罢,他大袖一挥,如卷起一阵狂风,领着众人急匆匆地离开了资料室,脚步声渐行渐远,终至消散。
资料室内重归寂静,唯余陈兴如擂鼓般的心跳。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软在地,背心已然被冷汗湿透。他心中暗自庆幸此番突如其来之变故,实乃天助我也。然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厉无情随时可能折返。于是,他强撑精神,不敢有片刻耽搁,身形一闪,如一缕青烟,迅速离开了这危机四伏之地。
归至自家陋室,陈兴反锁房门,布下数道简易禁制,方才略感心安。他未及喘息,立刻取出以微型法器扫描下来的文件副本,将其投影于空中。光幕之上,文字与图像清晰可见,其中,那些被朱笔重重圈出的名字,显得格外刺眼。他将这些名字逐一输入暗网内部之“天机”情报检索系统中。此系统乃暗网核心机密之一,号称网罗天下信息,无所不包。然,检索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除却一些官面上人人可查的基本身份信息,如籍贯、年龄、履历等,再无任何特殊之处。这些人,仿佛只是寻常巷陌中的凡夫俗子,与暗网这等藏污纳垢之地,无丝毫瓜葛。
“此事蹊跷。” 陈兴揉了揉因过度思虑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陷入了沉思。他深知,越是看似寻常,其后所藏之秘密便越是惊人。这些名字,定是解开谜团的关键所在,只是自己尚未找到正确的门径。“看来,单凭文牍之析,已是山穷水尽。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我须得另辟蹊径,从他处入手。”
此后数日,陈兴幡然改变了策略。他不再将目光局限于情报分析部门的故纸堆中,而是决定深入暗网的“江湖”,与那些真正刀口舔血的底层杀手们进行接触。他明白,庙堂之上的机密,有时恰恰会流传于江湖之远的市井传闻之中。
暗网之中,有一处法外之地,名曰“暗影酒馆”。此地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云集,既是杀手们接取任务、销金买醉之所,亦是各路消息流通汇聚之集散地。此处不问来路,不问姓名,只认实力与金钱。陈兴稍作易容,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短打劲装,将气息收敛至寻常武者水平,便动身前往。
甫一踏入“暗影酒馆”,一股混杂着刺鼻烟草、劣质烈酒、血腥与汗臭的气味便扑面而来,令人作呕。酒馆之内,光线昏暗,数盏以兽骨为架的灯笼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在缭绕的烟雾中摇曳不定,将每个人的面容都映照得光怪陆离,难辨真容。形形色色的杀手们三五成群,或据桌豪饮,或倚柱假寐,或在角落低声交谈,言语间不时夹杂着令人心悸的词汇,如“封喉”、“灭门”、“悬赏”等等。
陈兴目光一扫,寻了个偏僻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最劣质的“烧喉”烈酒,自斟自饮,状似若无其事,实则竖起双耳,将周遭的谈话声尽数纳入耳中,以神念分辨筛选。
“诸位听闻否?近来‘上头’所颁之任务,愈发诡异。譬如前日,竟有任务指名刺杀一城中富商,此人手无缚鸡之力,然报酬之高,竟可比肩刺杀一国之重臣,实乃离谱至极。” 一个满脸横肉,声音粗豪的汉子说道。
“不错,此事我也深有同感。” 另一桌,一个身形瘦削,眼神阴鸷的男子附和道,“我前几日亦接了一桩怪活,目标乃是一乡间教书的老叟,观其言行举止,不过一寻常腐儒。然任务指令之中,却将其描述得天花乱坠,仿佛是何等隐世不出的绝世高手,令我等务必全力以赴,不可轻敌。事后虽酬金丰厚,却总觉其中有诈。”
陈兴心中猛地一动,如一道闪电划过脑海。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大有文章!这与他所查之事,或许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于是,他端起酒杯,装作不经意地凑了过去,脸上堆起谦卑而好奇的笑容:“二位兄台请了。小弟初来乍到,方才听闻二位所言之事,甚觉新奇,心中颇为仰慕。不知可否赐教一二,让小弟也长长见识?”
那满脸横肉的汉子,左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闻言斜睨了陈兴一眼,见他面生,修为平平,便粗声粗气地说道:“你这小子,倒是耳尖。想听故事?也罢,看你尚算顺眼,与你讲讲也无妨。不过,此间言语,出我之口,入你之耳,若敢四处乱说,休怪我这口‘吞云刀’不认人!”
“大哥放心,小弟嘴巴严实得很,比那蚌壳还紧!” 陈兴赶紧拱手作揖,态度愈发恭敬。
刀疤脸汉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近段时日,我等这些在底层挣命的兄弟,十有八九都接到过此类莫名其妙之任务。目标皆看似寻常之辈,或为商贾,或为文人,或为伶优,皆非我辈中人。然酬劳却比往常高出数倍乃至十数倍。更为奇特的是,这些任务的指令,皆是通过一种特殊的‘幽冥符诏’下达,而非经由酒馆中之常规渠道,其隐秘程度,前所未见。”
陈兴心头一紧,追问道:“那二位大哥可知,此等任务,究竟是何人所安排?”
那瘦削汉子撇了撇嘴,冷笑道:“此等机密,我等蝼蚁之辈,焉能知晓?不过,我曾耗费些许代价,请‘百晓生’之末流弟子查探过一二。发现这些任务的资金流向,颇为古怪。每一笔酬金,都仿佛在迷魂阵中绕了七八个弯,经由数十个账户流转,最终才到我等手中,其源头早已被抹得一干二净。”
陈兴心中之疑云愈发浓重,他继续以请教的口吻问道:“那依兄台所见,这些资金流转,可有最终的指向?”
刀疤脸汉子左右看了看,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坊间有传闻,只是传闻,未有实证。有人猜测,这些资金最终的源头,似乎都与暗网之中一位‘阳’阶杀手高层有关。”
“阳”阶杀手高层!陈兴心中剧震,如遭雷击。暗网之内,等级森严,由低至高,分为“鬼”、“魅”、“魍”、“魉”四等,其上更有传说中的“阴”、“阳”二阶。能入“阳”阶者,无一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绝顶人物,其地位之尊崇,权势之浩大,在暗网之中,已是金字塔顶端的存在。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顺藤摸瓜,竟触及到了如此高层的人物。看来,自己已然触摸到了这场巨大阴谋的核心边缘。
“敢问二位大哥,” 陈兴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装作愈发好奇地问道,“这位‘阳’阶杀手高层,尊姓大名?”
“嘿,你这小子,打听得如此详细作甚?知道得太多,对你这等新人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当心惹来杀身之祸!” 刀疤脸汉子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
陈兴见状,赶忙赔笑道:“大哥误会了,小弟绝无他意,纯粹是好奇罢了。您看,我这不刚入行嘛,就想着多了解了解咱们暗网里的大人物,日后也好知道,哪些神仙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那瘦削汉子似乎觉得陈兴所言有理,摆了摆手,对刀疤脸道:“罢了,此事在某些圈子里,也非绝对的秘密。告诉他也无妨,让他知晓天高地厚,免得日后死得不明不白。” 随即将头转向陈兴,说道:“这位‘阳’阶高层,道号‘夜影’。此人手段极其狠辣,行事诡秘莫测,在暗网之中积威甚重,据说连几位堂主都要让他三分。”
“夜影……” 陈兴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随后,他又与二人推杯换盏,旁敲侧击,从其他杀手的口中,又搜集到了一些关于夜影的零碎信息。虽然大多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如其喜怒无常,如其府邸守卫森严,如其似乎在进行某种秘密的实验等等。但将这些信息综合起来,却让陈兴愈发肯定,这位“夜影”,与暗网内部的这场巨大阴谋,有着千丝万缕、密不可分的联系。
告辞离开“暗影酒馆”,行走在回归陋室的路上,夜风清冷,陈兴的内心却是一片火热。他决定,必须对这位“夜影”展开深入调查。但他心中亦明了如镜,调查一位权势滔天的“阳”阶杀手高层,无异于在悬崖峭壁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此举必定会引起对方的警惕,甚至可能招致对方雷霆万钧、不计后果的疯狂反扑。
回到自己的住处,陈兴立于桌前,凝视着墙上那张以丝线连接、错综复杂的线索之网。他取出一支笔,在网络的中心,郑重地写下了“夜影”二字。一瞬间,所有的线索仿佛都有了指向,所有的谜团似乎都有了源头。
“夜影,你究竟在图谋何事?” 陈兴喃喃自语,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
恰在此时,他腰间的特制传音玉简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并透出幽幽的红光。他心中一凛,接通了玉简。一道经过处理的、分不清男女的神秘声音从中传来,其声线冰冷,不带一丝情感,仿佛来自九幽地府:“陈兴,止步于此,莫要再查下去。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话音刚落,传音玉简上的光芒便瞬间熄灭,通讯已然中断。
陈兴眉头紧锁,手掌握住那尚有余温的玉简。毫无疑问,自己的调查已经惊动了幕后黑手,对方的反应之快,超出了他的预料。这警告,是来自夜影本人,还是其党羽?
但他陈兴,岂是那种因三言两语之威胁便会轻易退缩之人?他的人生信条里,从无“畏惧”二字。威胁,只会激起他更强的斗志。
“想让我放弃?痴人说梦!” 陈兴将传音玉简重重拍在桌上,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心中的信念,非但没有动摇,反而愈发坚定,誓要将这笼罩在暗网之上的黑幕,撕开一道口子,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然则,陈兴此番查勘夜影,将遇何等险阻?彼神秘之警告者,果是夜影亲为否?陈兴又当如何于对方之警惕与胁迫之下,继续深入虎穴,探寻那暗网内部阴谋之真相?前路迷雾重重,挑战接踵而至,而陈兴,已然敛神屏息,做好了迎接滔天风暴之万全准备。
誓将沉冤昭日月,
揭开伪善假面时。
夜阑更深人静后,
幕后黑手终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