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太医仔细诊过九公主的脚踝后,躬身回禀:“启禀公主,万幸只是轻微扭伤,并未伤及筋骨,敷上药膏静养两三日即可,并无大碍。”
这结果与叶溪浅方才的判断分毫不差。
九公主闻言,虽眼眶还微红着,却明显松了口气,那股子娇气劲儿又回来了些。
挥挥手让太医退下。
闻讯匆匆赶来的苏太师连连告罪,并力劝九公主即刻回宫休养。
九公主却执拗地摇头:“本宫说了无碍!太医也证实了,这满园菊花难得,本宫还想再看看,苏太师不必担心,也无需惊动父皇。”
苏太师见她确实行动无碍,精神也尚可。
又劝了几句无果,只得躬身离开。
叶溪浅这才有暇真正欣赏起苏府菊园的精妙,与身旁的裴云槿轻声品评着。
亭中。
九公主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看似在赏景,眼神却频频飘向园子入口的方向。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似乎在等什么人。
约莫一刻钟后,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丫鬟脚步匆匆地进了亭子,正是九公主的贴身侍女。
她快步走到九公主身边,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叶溪浅清晰地看到,九公主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
她的肩膀微微一塌,明亮的眼眸迅速黯淡下去。
嘴角紧抿,流露出一种混合着失落和巨大委屈的神情。
叶溪浅自然知晓原因,因为她有外挂。
那丫鬟说的是:“公主,赵大将军没有收下荷包,还说不敢承蒙公主错爱。”
叶溪浅一下就明白了。
九公主喜欢赵翊风,原书中她是在千秋宴上喜欢上他的,想来这次也是一样。
所以她才会一直等着他不肯嫁人,到后来主动去和亲。
不得不说,九公主是真执着啊!
思来想去,叶溪浅觉得有必要让九公主主动放弃赵翊风。
不然即使被拒绝,她也不会死心,会一直等着他。
因此叶溪浅低声对裴云槿交代了一句,便步履从容地走向亭子中央。
“民女叶溪浅,参见九公主殿下。”
九公主正沉浸在巨大的失落中,见是她,勉强打起精神:“免礼,叶姑娘请坐。”
叶溪浅在九公主身侧的石凳上落座。
目光扫过亭中,见其他贵女都识趣地退到了稍远的地方赏花或闲聊,确保无人能听到她们的谈话。
她这才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公主,可还记得民女曾提过,略通一些相面之术?”
九公主抬眼看向她,眼中带着疑惑:“自然记得,叶姑娘此刻提起,是何意?”
叶溪浅直视着九公主的眼睛,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正是因此,从上一次得见公主凤颜,臣女便隐隐观到了公主的一段……姻缘之相,只是当时时机未到,一直未能向公主禀明。”
“姻缘?”
九公主的心猛地一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声音有些发紧:“你…相到了什么?”
叶溪浅深吸一口气,决定直言:“臣女相到,公主殿下对赵大将军情根深种,却遭其婉拒,公主殿下心有不甘,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便去求陛下赐婚,殿下以为,婚后朝夕相处,定能打动赵大将军的冷硬心肠……”
九公主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语越来越白。
这正是她刚才经历的,也是她心底深处隐秘的、尚未说出口的打算。
“然而,结果却让公主殿下彻底失望了。”
叶溪浅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赵大将军终生都未曾对公主殿下动情,与殿下做了一辈子……有名无实的怨偶,殿下的一生,便在孤寂冷清中蹉跎了。”
“胡说八道!”
九公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低斥出声。
眼圈瞬间红了:“这怎么可能?本公主……”
她想说自己如此尊贵,如此用心,怎么可能换不来一个男人的心?
但想到刚才丫鬟的回禀,那冰冷的拒绝犹在耳边,底气顿时泄了大半。
叶溪浅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平静而笃定,没有半分玩笑或谄媚之意。
这份沉默却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量。
九公主的气势一点点弱下去,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说的……是真的?”
她需要确认,哪怕这个确认会带来更深的痛楚。
“民女不敢欺瞒公主。”
叶溪浅郑重道:“此相,千真万确。”
“为何?”
巨大的委屈和不解涌上心头,九公主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他为何终此一生都不会喜欢上本公主?本公主很差劲吗?”
这是她作为天之骄女从未想过的问题,此刻却让她心如刀绞。
“自然不是!”
叶溪浅立刻否认,语气真诚:“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才貌双全,是世间少有的尊贵女子,殿下非常好,只是……”
她顿了顿,解释道:“只是赵大将军他……早已心有所属。”
九公主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诚然,赵大将军位高权重,品性刚直,是世人眼中的良配。”
叶溪浅继续剖析:“若他心中无牵无挂,民女自是完全赞成公主殿下争取这份姻缘,然而,赵大将军心中已有挚爱之人,刻骨铭心,此生,他都不可能忘记那个女子,即便他与她永远都不可能相守,他也会守着这份情意,直至生命终结。”
其他男配她不知道,赵翊风她还不知道吗?
这几个男配都有可能会变心,唯独赵翊风不会。
他就是个一根筋,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她看着九公主瞬间失魂落魄的脸,语气放得更柔。
带着同为女子的深切同情:“殿下,民女今日斗胆前来,实是于心不忍,同为女子,我不愿看公主殿下这般尊贵美好的人儿,一生都困在无望的孤苦之中,陛下若赐婚,赵大将军碍于君臣之礼,绝不敢抗旨,可殿下,你们成婚之后呢?”
叶溪浅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重锤敲在九公主的心上。
“您此生都将如同活守寡一般,守着冰冷的府邸,看着一个永远对你关闭心门的丈夫,夜夜孤枕,日日相对无言……这样的日子,漫长一生,殿下真的愿意吗?您真的要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最珍贵的一生,去赌一个根本不可能回应您的心吗?”
她直视着九公主泪光盈盈却倔强不肯落下的眼睛。
斩钉截铁地给出了最后的判词:“可是殿下,您绝对赌不赢的,这不是一场有输有赢的赌局,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必输的死局。”
叶溪浅的语气是如此的笃定确信,带着一种洞悉命运般的沉重感。
她描绘的未来冰冷而绝望,却又带着残酷的真实性,让九公主无从反驳。
她想起赵翊风看自己时那永远疏离、毫无波澜的眼神。
再对比叶溪浅此刻的断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
亭内一片寂静,只有远处贵女们的低笑声隐约传来,衬得此间气氛愈发凝重。
九公主沉默了许久,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块已经被揉皱的丝帕,指节微微发白。
最终,她深深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失落、不甘,却也有一丝如释重负般的清醒。
她抬起眼,看向叶溪浅,眼中的泪光已退去。
虽然依旧黯淡,却多了一份认命的平静。
“……本宫知道了。”
九公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决断。
她没有再多问一句关于赵翊风心爱之人是谁,也没有再质疑叶溪浅话语的真实性。
这简单的几个字,已经宣告了她对那段无望执念的放手。
叶溪浅心中也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便不再多言,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民女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