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头顶上方的斜坡边缘,传来了杂沓沉重的脚步声和男人粗鲁的喝骂。
“妈的!人呢?跑哪去了?”
“刚才还看见往这边跑的!”
“分头找!那小贱人背着个崽子,跑不远!”
脚步声在头顶来回逡巡,枯枝被踩断的声音清晰可闻。粗重的喘息和骂骂咧咧的交谈声,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操!这鬼地方,黑灯瞎火的,怎么找?”
“赵癞子眼珠子都爆了!回去怎么交代?”
“交代个屁!那姓林的婆娘邪性!老子总觉得……她不是人!刚才那一下……”
“闭嘴!自己吓自己!赶紧找!找不到粮食,回去也是个死!”
我紧紧蜷缩在冰冷的石缝底部,后背死死抵着湿冷的岩石,一动不敢动。崽崽被我牢牢护在怀里,他的小脸紧贴着我的胸口,我能感受到他身体剧烈的颤抖和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抽泣。我用手死死捂住他的嘴,自己的呼吸也屏到了极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声音大得仿佛要暴露我们的位置。
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每一次头顶的脚步声靠近,每一次树枝被拨动的哗啦声,都让我的神经绷紧到极限,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张狰狞的脸探进来,或者一根尖锐的木棍狠狠捅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过了半个时辰。头顶的脚步声渐渐变得稀疏,骂骂咧咧的声音也远去了。
“妈的,真不见了!”
“这破山沟,掉下去摔死了也说不定!”
“晦气!回去看看赵癞子死没死!没死也得让他吐点粮食出来!” 最后一句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狠戾。
脚步声最终彻底消失在寒风呜咽的山林深处。
直到确定外面再无声息,我那口憋在胸腔里、几乎要炸开的气,才猛地吐了出来!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冰冷的泥土和枯叶里,剧烈地咳嗽起来,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崽崽也松开了紧紧抓着我的手,小脑袋从我怀里抬起来,脸上糊满了泥土和泪痕,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惊魂未定,却死死地盯着我,一眨不眨。
“娘……”他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轻轻碰了碰我脸上被枯枝划破的血痕,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疼……”
“不疼,崽崽不怕,坏人走了。”我强撑着坐起来,把他冰凉的小身体紧紧搂住,用同样冰冷颤抖的手,胡乱抹着他脸上的泥和泪。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冰冷的月光艰难地穿透浓密的枯枝,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线,勉强照亮这狭窄逼仄的石缝。寒风呜咽着,卷起枯叶和尘土,从缝隙口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崽崽在我怀里沉沉睡去,小身体依旧时不时惊悸般地抽搐一下,呼吸微弱而急促,额头发烫。饥饿、惊吓、亡命奔逃,早已耗尽了他本就微弱的生命力。我抱着他,感觉自己像抱着一块正在缓慢流失温度的冰。
不行!不能在这里等死!
空间!还有空间!
我强打起精神,意识沉入那片温暖的天地。黑土地依旧散发着湿润的泥土芬芳,小水塘清澈见底,几条小鱼慢悠悠地游着。边缘堆放的马齿苋、野蒜、山药、蘑菇……数量有限,但在此刻,就是救命稻草!
意念一动,一小把鲜嫩多汁的马齿苋出现在手中。我小心翼翼地摘下最嫩的叶片,挤出汁液,一点点滴进崽崽干裂的唇缝里。清甜的汁水滋润了他干涸的喉咙,他无意识地吞咽着,紧皱的小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
我又掰下一小块山药,剥掉粗糙的表皮,露出里面雪白的薯肉。用牙齿细细地嚼烂,像哺育雏鸟一样,一点点渡进崽崽的口中。温热的、带着淀粉甜香的糊糊,顺着食道滑下,为他冰冷的身体注入一丝微弱的热量。
看着他呼吸渐渐平稳,额头的热度似乎也退下去一点,我才稍微松了口气。自己胡乱塞了几片马齿苋叶子,又嚼了一块山药,勉强压下胃里火烧火燎的空洞感。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阴影笼罩在心头。赵德福瞎了一只眼,以他那睚眦必报的阴毒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村里那帮饿疯了的男人,见识了我的“邪性”和崽崽那致命的一击,恐惧或许暂时压制了贪婪,但一旦缓过劲来,或者被赵德福煽动,必将卷土重来!下一次,他们只会更加凶残,更加不择手段!
这破败的茅屋,甚至这个村子,都不能再待了!必须离开!趁夜离开!
打定主意,心反而定了下来。我抱着崽崽,在冰冷的石缝里蜷缩着,一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默默梳理着空间里的物资和玉简灌输的知识。水塘的水省着点用,够我们喝一段时间。野菜和山药不多,得精打细算。《山野猎踪》的知识在脑海里浮现——如何寻找水源,辨别方向,设置简易陷阱捕捉小型猎物……
夜,在寒冷和警惕中一点点流逝。当天边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山林间依旧一片死寂时,我轻轻摇醒了怀里的崽崽。
“崽崽,醒醒,我们要走了。”我的声音压得极低。
崽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那双大眼里还带着未散的惊惶和睡意,但看到我,还是下意识地往我怀里缩了缩,小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襟。
“去哪,娘?”他小声问,带着浓重的鼻音。
“去一个……能找到更多好吃的地方。”我帮他擦掉脸上的污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而充满希望,“离开这里,离开那些坏人。”
崽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和依赖。只要跟着娘,去哪里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