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生烟要照顾父亲之外,其他人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这些日子,晚照一直都睡在苍雪屋子里的房梁上。在地宫里,若吹熄了灯,则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一丝光亮也没有。
和苍雪道过晚安之后,很快,晚照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他的身法,连翻上横梁都不发出一丝声息。
苍雪吃得饱足,她想到在地宫里王西元的事情,久久不能入睡。
她想知道木先生是不是李若丹?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的风池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不敢再细想,连忙收敛心神,慢慢睡去。
睡梦中,她发现自己身在一处火光冲天的火场里,只身一人在里面寻找着什么东西。她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来到了哪个时期的记忆。是苏北的?还是仁心的?还是其他人的?
来不及思考,燃烧的火舌包围着她,身边不断有倒下的梁柱,溅起滚烫的碎片。
她用湿布掩住口鼻,即使火势越来越凶猛,燎得她的肌肤疼痛难忍,她也不肯离去。
苍雪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找什么,只是她隐约地意识到,这个东西的丢失是后来一连串国家动荡的开始。
地上到处都是烧焦的残肢,那些倒在地上的人早已面目全非,辨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那种皮肉烧焦的气味令人作呕,浓浓的黑烟熏得人咳呛不止,泪水迷住了双眼。
在哪里?
到底在哪里?
这不是寒山,这里却像一个宫殿。
是哪里的宫殿?
这时她听见远处隐约间有人在说话。
“妈的,林天风这个老杂种,竟然在永明宫里放了这么多宝贝。”
“你才知道?据说在地下的那个无夜宫里的宝贝更多,那桌椅板凳,全都是用黄金翡翠做的!”
“这狗皇帝倒是会享福!他奶奶的,早知道不要把他的头砍下来,要先让他说出来无夜宫在哪里。”
“你去劝韩将军啊,他的兄弟家人都是被林天风杀的,他攻下菊序城第一个事情便是砍下林天风的头。”
“妈的,撬开他的嘴再杀他不行吗?”
“你别急啊,听说还有他的几个儿子知道无夜宫的地址……”
苍雪一惊,这是已经被灭国的凸碧国的皇宫永明宫?这是仁心的记忆了。这发生在仁心在位,寒山还和寒星三国交好的时候。
十六年前,凸碧国的皇帝林天风终于建成了两个华丽无比的宫殿,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
地面上的宫殿叫永明宫,而地下的宫殿,则叫做无夜宫。
这两个宫殿劳民伤财、奢侈无度,死了无数工匠,花费了数年时间才建成。也正是这样,林天风引得天怒人怨,各个城市起了无数义军讨伐他的横征暴敛。
凸碧国在十五年前被叛军占领了首都菊序城,最后一任皇帝林天风被叛军砍下头颅,之后叛军放了一把火烧了永明宫,大火烧了一个月左右才渐渐平息……
而无夜宫,则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找到它的下落。
这时上方的房梁轰然倒塌,拦住了苍雪的去路,她四周都是一片火海,她彻底无法出去了。
苍雪忽然想起来,她来这里要找的竟然是……
林天风的头!
她惊讶得大叫起来。
她知道自己身在梦魇中,于是大声叫着:“阿照!阿照!救我!阿照!”
“雪儿!雪儿!”
晚照摇动着苍雪的双肩,把她的身子从侧躺着扳过来,“雪儿!你被魇住了!醒醒!雪儿!”
此时的苍雪双眼紧闭,大汗淋漓,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背后贴身的衣物已经汗湿了一片。
“雪儿!你醒醒!我在这里,雪儿!”晚照来不及掌灯,他下意识地将她搂进怀中。
他觉得她的身子冰冷,浑身在不住地颤抖。他贴着她的脸,摸着她的头发,希望她能感受他的存在。
就这样唤了几声,苍雪终于掀起一丝眼皮,听到晚照的声音,苍雪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她的思绪渐渐从梦里回到了现实中,她张开了眼睛:“我……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我知道。”晚照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背,他宽慰道,“一个梦而已。你梦到什么了?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我梦到我在永明宫一堆烧焦的尸体中寻找林天风的头。”苍雪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晚照的衣襟,她能感受到他的身躯宽大而又挺拔,肌肉紧实,令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晚照怔了一下,只是任由她靠着自己,问道:“你找他的头做什么?”
“我还不知道。”梦中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又升腾上来,仿佛追着她飘过来了一般。她胃里一阵翻腾,不由得赶紧推开晚照,煽肠抖肺地吐了起来,晚上吃的东西吐了一地。
晚照猝不及防,连忙拍着她的背,用袖子给苍雪擦脸。他知道问得太多只会让她的头风病更加严重,于是不问了。
苍雪觉得天旋地转,半晌,歉然道:“抱歉,吐你身上了。”
“没有,没吐我身上。”晚照将她扶着在床上躺好,替她掖好了被子,又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找清水打湿了毛巾,给苍雪轻轻擦脸。
苍雪苦笑:“对不起。弄太脏了。”
晚照道:“你第一次见我时,我是什么样子?你又可曾嫌弃过我?雪儿,你我之间不说这些。”
晚照没有点灯,从厨房找来草木灰,将地上的污秽吸干,又用扫帚将所有的垃圾清理出去,最后用抹布将床边擦干净。
他的动作很轻,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他用清水洗了手。
苍雪一直没有说话,晚照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却是冰冷的,头发已经被冷汗都打湿了。他喂她喝了一点水。
晚照觉得不太对劲:“雪儿,你的伤本就快好了,怎么无端端又病起来了?我去叫大师兄过来瞧瞧你好不好?”
“不必惊扰他。”苍雪轻声说,“是我太心急了,记忆恢复得太快,牵动了头疼。且今日下地宫有些乏,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晚照摸了一下她的后脑勺,风池穴附近有些发烫。也许是记忆正在运转,每次苍雪的头风病发作都是这样。
晚照拗不过她:“你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要不要换一件?小心要着凉。”
“好。”苍雪说完就意识到,好像现在并没有多余的衣物。
晚照也意识到了。
他想了想,说:“你若不嫌弃,我的衣服跟你换。”
“那你怎么办?”
“我一会儿将湿衣服烤干,明日便跟你换回来。”
“也好。”
见苍雪同意,晚照背对着她,开始解开自己的外衣,又脱下里面白色的衣服,自己赤着身子,只剩下身上一条白色的亵裤。
苍雪也坐起身来,解开身上已经被汗湿的衣服。
他听到苍雪悉悉索索解开衣服的声音,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女人胴体上的淡淡香味。
虽然没有点灯,屋子里全然是黑的,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燥热难忍。
他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唾沫。
他拼命克制自己想要上去吻她,抱她的冲动。
他想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以后永远都不要再分开。
他想吻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想抚摸她的柔发。
他感到自己身体里沉睡的凶猛正在一寸一寸地苏醒,他想狠狠地占有她。
“阿照,我好了。”苍雪的声音如此娇柔,晚照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没有点灯,在地下的房间里是完全黑暗的。苍雪甚至都不知道晚照是在哪里。
可是晚照知道她在哪里,他转过身来,仿佛看见了苍雪的身体一般,猛然脸红又转过了身去。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他从没有和苍雪这样旖旎地相对过,于是身子更加滚烫了起来。
他强忍着自己的冲动,将自己的衣服拿在鼻子上闻了闻,确定好像没有特别的汗臭味才递过去。此时他依然背着身子,连头也不敢回,他怕自己只要再接近苍雪一些,便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
苍雪迅速接过晚照的衣服穿好。晚照接过衣服立刻说:“我拿去厨房那边炉子上烤一烤。”说完便拿着苍雪换下来的衣服溜去了厨房。
到了厨房才意识到自己是光着身子的。
幸好夜深了,大家都在睡觉。
“晚照啊晚照,你差一点就要铸成大错。”他一边生了火,一边将衣服挂起来,心里不断对自己说,“你到底在想什么?一直以来,雪儿对你如何照顾?你只能敬她爱她,怎么能对她有这种龌龊的非分之想?”想到这里,他左右开弓,给自己打了两个嘴巴子。又找冷水给自己洗了一把脸,总算冷静了下来。
他强行平复住自己内心的躁动,又担心苍雪,于是将衣服留在厨房烘烤,自己又转身回到房里。
房里苍雪已经又躺了下去,听见晚照进来的声音,轻声道:“阿照,我有些冷,应当又要发烧了。”
晚照摸了摸她的手,掌心冰凉。
他跃上房梁,将挂在上面的自己的被子拿下来,盖在苍雪身上:“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苍雪轻轻“嗯”了一声,接着含糊地说:“阿照,你把自己的被子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我不要紧,我坐着也能睡。”
晚照在她的床边坐下来,他还是不放心:“雪儿,你明明已经好了,怎么还会发烧?真的不要去叫大师兄?”
“不用,今日下了地宫有些累了,往日有时我也这样,我睡一晚就好。”
苍雪果然是累极,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她一只手抓着晚照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没有放开。
晚照坐在她的床边,一会儿摸摸她的额头,一会儿侧耳听她是否睡得安稳,只是那一只被她抓住的手,一直舍不得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