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将那把断了弦的吉他放回包里,拉上拉链,重新塞回床角的阴影中,像是封存一段不愿触碰的过去。
那股突如其来的情绪被他强行压进了意识深处,连同那个模糊的名字。
他现在是陈宇,三级进化者,不是那个会为了一首歌、一个名字而流泪的高中生了。
他需要做的,是继续这样活下去,过他想要过的生活。他已经有能力做到了。
金色的流光冲天而起,陈宇悬停在百米高空,俯瞰着这座死城。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双瞳已化作两轮微缩的金色太阳。
【黄金瞳】开启,整个世界在他眼中褪去了【红雾】的遮蔽,一切纤毫毕现。
他开始有意识地控制着神性能量的输出,让视野以自己为中心,一圈圈地向外扫描、扩张。
这不仅是寻找,也是一种修炼,一种对自身力量的精细掌控。
街道、楼宇、废墟、疯长的森林……一切都在他眼中被解构、分析。
没有炊烟,没有活动的迹象,没有人类聚集地该有的防御工事。
只有死寂,和在废墟中潜伏的进化生物。巨大的孤独感再次包围了他。
……
另一边,军用越野车在坑洼的国道上颠簸前行。
“快到了吧?明子,地图上看着没多远了。”邢科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脖子伸得老长,试图穿透前方的薄雾。
他的焦虑几乎要从车里溢出来。
李明坐在后座,手里捧着地图,头也不抬:“别急,按照现在的速度,天黑前能到。你专心开车,这一路的运气已经算不错了,别在最后关头翻车。”
他们的运气确实好,或许是陈宇之前在海市基地释放的气息余威尚在,这一路竟没遇到什么像样的阻拦。
当夜幕开始笼罩大地,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微弱但连绵的灯火时,邢科一脚油门踩得更深了。“看到了!是那里!”
三市基地,规模比海市基地小了一圈,防御工事也显得更为粗犷仓促。
巨大的探照灯在围墙上扫来扫去,驱散着黑暗。
在基地门口,经过一番严格的盘问和车辆检查后,两人被允许进入。
“寻人处在那边,自己去登记。”一个面色疲惫的士兵指了个方向,便不再理会他们。
基地内部拥挤而嘈杂,空气中混杂着汗水、食物和消毒水的味道。
邢科拉着李明,几乎是小跑着冲到了寻人处——一个厕所大小的小屋子。
“你好,我找人。”邢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登记员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闻言,皱起了眉头,她头也不抬地推过来一张表格:“自己填。”
“我找邢建国!”邢科直接报出了名字,“他应该在这里,是从x县过来的。”
女人终于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邢科和李明。
见他们两人衣着干净,气色红润,和基地里大部分面带菜色的人格格不入,她才有些正色起来。
她没有多问,只是在面前一本厚厚的名册上翻找起来。
“邢建国……找到了。”她在一个名字上点了点,撕下一张便签,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地址,“b区,十七栋,地下避难所,三十七号铺位。”
邢科一把抓过那张纸,连声道谢,拉着李明就往b区跑去。
所谓的b区,是一片居民楼。
十七栋的地下室入口阴暗潮湿,刚走下去,一股更浓重的、难以言喻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里面空间很大,但密密麻麻地打满了地铺,人们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咳嗽声、梦话声、孩子的哭闹声此起彼伏。
邢科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眼中的光亮被眼前的景象冲淡了许多。
“三十七号……”李明低声提醒。
他们循着门牌号,找到了那个角落。昏暗的灯光下,两个中年人相互依偎着睡着了,旁边还有一个年轻些的男人。
他们的铺位就是一张破旧的凉席,身上盖着脏兮兮的毯子。
邢科的嘴唇哆嗦着,他蹲下身,伸出手,却不敢去触碰。
“爸……妈……”
他的声音很轻,像梦呓。
那个被称为“爸”的男人,邢建国,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眼前这个高大、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整个人都愣住了。
“小……小科?”
这一声,惊醒了旁边的妇人。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当看清邢科的脸时,整个人都傻了。
“儿子!”妇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一把抱住了邢科,“我的儿子!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妈!”邢科再也绷不住了,他紧紧抱住母亲干瘦的身体,这个在末世里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爸!哥!”他看向同样激动得站起来的父亲和哥哥,泪水糊住了双眼。
一家人,时隔一年,在这拥挤、肮脏的地下室里,抱头痛哭。
周围的人被惊醒,只是麻木地看了一眼,又翻过身继续睡去。这种悲欢离合,在这里早已司空见惯。
李明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迟来的团聚。
他没想到邢科这个咋咋呼呼的家伙,哭起来居然这么惊天动地。
哭了许久,情绪才渐渐平复。
“好,好,活着就好,活着比什么都强!”邢建国拍着儿子的背,不住地重复着。
邢科的哥哥,邢瑞,也捶了他一拳,眼眶通红:“臭小子,还以为你没了呢!”
“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啊?我在家看到了你们留的纸条”邢科擦着眼泪问。
提到这个,邢建国拉着邢科坐在位置上,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生怕他跑了,慢慢地给他讲了起来。
“灾难一发生,我就接到了老战友的电话,让咱们赶紧去县政府集合。”
“我没耽搁,立刻带着你妈和你哥一家就去了。后来就跟着大部队,一路撤退到了这里。”邢建国简单地讲述了过程,其中的艰险被他一笔带过。
邢科这才把李明介绍给家人。
当邢建国问起他怎么回来的,邢科也是这般,把危险一笔带过,讲起他们三人运气好,一路开车就回来了。
一家人又对着李明千恩万谢,感谢他对邢科的照顾。
寒暄过后,邢科才真正静下心来打量自己的家人。
父亲的头发白了大半,母亲瘦得脱了相,哥哥邢瑞的脸上也刻满了疲惫和沧桑。
他们身上的衣服满是污垢,脸上也灰扑扑的,一看就是很久没有好好清洗过了。
他看着自己身上干净的作战服,再看看他们,一股尖锐的刺痛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自己在海市基地大鱼大肉,家人们却在这里受苦。
“爸,你们……平时都吃什么?”他艰涩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