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德一行人投入了寻找头骨的行动。
即便这样的说法在莱斯利听来完全是天方夜谭。
“谁的脑袋会埋在这样的偏僻地方?”莱斯利说,“难道这里先前没有海吗?可三大海洋都是在人类记载前就存在的东西!”
“那个人……看起来和格米差不多大的。”库特也说,“这里好像确实不像是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格拉德倒是无所谓,反正除了他们,还有维斯的一堆帮手在帮忙找寻这不知真假的头骨。就算只是在过家家酒,那也是花了大手笔与众不同的家家酒。
更何况,他一点也不想要回家,和维斯待在一起其实也很不错。
莱斯利和库特都很喜欢维斯,维斯对待他们也很不错。白天的时候,漂亮的少年会跟着他们一起寻找头骨,在地面上敲击挖土,晚上的时候,就和他们一起吃晚饭。
不过维斯的同伴们,对待他们倒是没什么好脸色。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展现得异常坏,看着他们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什么仇人。
这支训练有素的小队具有三个领袖,统一穿着遮挡面容的皮质戎装。不过瞳色间有所区别,格拉德在心里给他们的标号分别是小蓝,小绿,小白。
小蓝是三个人中稍微活泼些的那个,对待他们不像是他们的伙伴那样具有敌意。不过平时说话就像是陌生人,除了必要交流一点话也不会多说。在队伍里是负责挖土的。
小绿是个脾气古怪的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夹枪带棒,一点也不客气。对待同伴他也异常恶劣,看谁都有着一种在看蠢货的派头。就像是刻薄恶毒加倍版本的莱斯利,而且还不留情面的那种。他的小队是负责鉴定的,挖出来的什么都要经过他评价。
小白非常寡淡,基本上看不出这人面上有什么表情。白色的瞳仁并没有一点杂质,像是大理石刻。比起敌意,其实更多的是刻意的忽略。在他眼里也确实看不出什么独特的神采,似乎什么也无法落在他眼里。他负责的部分是援护,基本上是队伍中最闲的一支。
这样挖土挖土的工作徒劳无功了大半,他们在这方海岛上休憩的时间逐渐超过了在海上漂流的时间。
这个时候,莱斯利和库特收到了家里的来信。
信件是由隼送来的。这样聪慧耐劳的鸟,具有漂洋过海的能力。海恩家也养了好几只,不过不是用来送信的,是用来派送请柬一类的,还有不少是其他人赠送的。
格拉德掰了点玉米喂这只疲惫的小鸟。它用柔软的羽颈轻轻蹭他的手,怪痒的。那一边的莱斯利与库特已经读完了自己的信,不约而同都是面色凝重。
“怎么了?”格拉德问。
库特说:“他们催我们快些回去。”
“但我父亲还是没有松口。”莱斯利啧一声,随手把那信纸丢开,“也不知道他找我说这做什么。”
库特动了动嘴唇,嗫嚅道:“但我们确实出来有段时间了。”
“哪里久了?”莱斯利啧道,“撑死一年。还记得我们的计划吗?我们是要在外面漂泊两年的。这连一半的时间都没有!”
“再说了……”莱斯利咬了咬嘴唇,“我们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吗?!”
这些话完全出乎格拉德的意料。他捧着还在磨蹭自己指尖的小鸟,迷茫道:“怎么了吗?”
二人忽然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这样的沉默是异常的。格拉德不觉得自己的问题很难回答,于是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怎么了?”
他们还是没有回答。而这个时候,小蓝小绿小白忽然都急匆匆地从门外赶来,面色凝重地宣布道:“首领晕倒了。”
“?”
场面在短暂沉默后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但丢下这消息的小蓝小绿小白三人已经急促地往外赶去。剩下的三人对视一眼,也赶忙跟了上去。
虽然他们对发生的情况完全没有一点了解,也不知道维斯身上能突然出什么事。毕竟他们不久前还在一张桌子上吃晚饭,维斯还给他们讲了很有趣的笑话。
虽然场上没有一个人发笑,不过这是他们没什么幽默细胞的缘故。
而这漂亮的少年,也不像是有什么隐疾的模样,怎么会忽然晕倒呢?
格拉德胡思乱想着,觉得胸口发闷。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忽然找不到路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这是撞墙了。揉了揉不算疼痛的额角,他就回身准备继续走了。
但是刚迈出几步他就停下了。
有哪里不对。
格拉德蹙眉,这时候发现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是跟在其他人身后的,没道理会忽然找不到路撞墙的。而这座公寓的布局结构也并不复杂,他也没道理胡乱走的时候就迷了路。
那是……?
格拉德似有所感,偏过头去看向自己身后。
那堵墙黑黝黝的,看起来正常而无害。
本来就应该如此……
他思忖道,正要抬手触碰墙壁,颈部忽然一痛!
有人在暗处用力劈晕了他!……
格拉德早有预料,在即将栽倒过去的那一刻用力扑向面前动手的那人。而对方躲避极快,他只能抬手捞过那用来遮挡面容的面罩。
一时间有什么东西悉悉索索地落在了面上,有着橙花味的芬芳,并不呛,只是洗发水的味道。
格拉德努力地抬起一点眼皮,看到那被他揭开面罩的人略带诧异的神色。动作太大,她的头发也顺着面罩滑落倾倒于肩侧。浅淡的铂金色。她的面容也是纯净的霜白,看不出一点浓烈的色彩。
居然是小白吗?
格拉德浑浑噩噩地彻底晕倒过去。
明显受惊的西尔弗并没有反应过来,也自然没能接住他。但很快就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前,捞过了栽倒的黑发少年。
“做得拖泥带水的。”那人不客气道。
西尔弗没有答话,只是顿一顿,把被扯落的面罩重新戴回脸上。
“他都看到你了。”格林在她身后鄙夷道,“你还装模作样什么?”
他向来刻薄,西尔弗也并不给他眼神。
“我那边已经处理好了。”勃伦的声音也传来,“你们这里——呜哇,我要瞎掉啦西尔弗!”
西尔弗没有答话,只是丢开了碍事的面罩和遮挡身形的长袍。皮质包裹的少女身形玲珑,线条柔和美好。浅色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肩膀上,并没有再多掩饰。
“他已经看到了。”西尔弗平静地说,“我来盯着他。”
目睹了一切的维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但没有松开手。沉默一阵,他道:“先把人送到再说。”
-
格拉德觉得自己处在一个混沌的冰窖里。
无论是胳膊还是腿,都异常的冰凉。他甚至无法感受或运动四肢。最后好不容易抬起一点手,就被什么用力地摁住了。
实在是太冷了。怎么会这样冷?
格拉德蹙眉,想到不愉快的冬天。想到过膝的大雪,想到在雪地里被丢的雪球。他似乎又回到了最无助最弱小的童年时期,每个人都欺辱他,往他面上丢雪。
他慢慢地蜷缩身体,感到一切都是那样冷,那样可怖。随便什么都能碾碎他。他的大脑也昏昏沉沉,什么也想不出来。
格拉德猛地惊醒的时候是实在受不了冷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面前巨大的骨堆,完全堵住了面前的亮光!
先前身处的精巧公寓现下荡然无存,周围只剩下了冰凉的石壁。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来的,也不知道面前巨大的骨堆究竟是何物。
他尝试着动了动腿,发现站起来不成问题。但周围太黑,唯一的光源在那骨堆身后,因此他只能模糊地看到一点轮廓。他慢慢地摸过那巨大的骨头,发现这似乎是……什么东西的脑袋?
刚有这样的想法,格拉德便心下一动,四肢并用地往那巨大的骨堆上慢吞吞地挪上去。而不知道爬了多久,探手摸去,果然发现那头骨眼眶的位置空空荡荡。
而那空洞底下,便是那荧蓝色光源!
格拉德尝试着寻找落地点,免得一下子跳下去崴了脚。而还没成功,后颈忽然一紧,他被直接拽出了那头骨的眼框!
“?!”格拉德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就听到对面冷淡的询问:“你在干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他顿时就不说话了。他听出来了,是小白的声音。
虽然蓝绿白三人对待他们都冷淡恶劣,平时也都挡着脸。但是区分三个人还是容易的。听到声音就能分辨。
小白的声音总是没有任何起伏。
被抓上来,在头骨上站定,格拉德果然看到了举着煤油灯的西尔弗。她没有再戴面罩与长袍,看起来就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女。
可是她方才手起刀落就在他肩膀上来了一下……
格拉德默默躲远了些,并不是很想和她交流。
“你爬到这里做什么?”西尔弗问,扣住了他的手腕,“我们下去。”
“?!”
格拉德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就轻巧地往下跃。格拉德的胳膊也就这样被扯着往下坠,脸颊也在这久远的头骨上狠狠剐蹭一番,痛得要命。
“你干什么?”
饶是格拉德也没忍住出声抱怨。被蹭到的半边脸火辣辣地发痛,险些把他痛得再昏过去。他很快便丢开了对方的手,沉默地揉起了自己的面颊。
西尔弗被甩开了手,显然有些莫名。但顿了顿,还是道:“上面很危险。”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格拉德不客气地问她。
“有事需要你配合。”西尔弗说,停顿一下,从口袋里找了手帕递过去,“用这个吧。”
那方手帕柔软,带着橙花的芬芳。
格拉德没有接,继续问:“什么事?”
“我不能告诉你。”西尔弗平静道,“首领找你的时候你就能知道了。”
格拉德沉声道:“你们首领知道这件事?”
“他当然知道。”金发少女说。
格拉德问:“所以你们的目的,就是弄死我们吗?——其他人呢?”
格拉德问这话的时候已经有些慌乱起来。要是根本就不存在这个“其他人”呢?莱斯利与库特都是这些人的帮凶?
毕竟他们这些日子确实古怪,他晕倒时身侧也是空无一人。
“他们已经被问过话了。”西尔弗说,“现在很安全。”
格拉德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即便对面的少女目光沉静,雪一样纯净,他仍旧生出了不少慌乱的情绪。
“他什么时候……过来?”格拉德问。
西尔弗说:“三天之后。”
“这时间有什么特别的吗?”格拉德问。
金发少女稍加停顿,答:“嗯。”
说到这里她就没有多话,而是递给他一个油纸包装的面包。
“好好等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