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元年(1573年)深秋,张居正捧着一份厚厚的奏章,对刚坐定的小皇帝朱翊钧躬身道:“陛下,臣请行考成法,以振纲纪。”十岁的万历皇帝眨巴着眼睛,看向身旁的李太后,太后轻轻点头:“准了。”
此时的张居正,已是内阁首辅,又得冯保相助,手握朝政大权。张居正决定推行考成法,整顿吏治,《明史·张居正传》里说当时“吏治昏浊,政令不行”,地方官把朝廷的圣旨当废纸,赋税拖了几年收不上来,案件积压得能堆成山。
张居正的“考成法”,说穿了就是给官员上紧箍咒。具体怎么操作?他规定:所有官员的工作,都要登记在三本账上——一本留在内阁,一本交给六部(中央各部),一本发给地方抚按(省级官员)。每个月考核一次,完成了多少,还差多少,清清楚楚。要是拖延了,轻则警告,重则降职;要是弄虚作假,直接罢官。用他自己的话说:“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天下的事,制定法律并不难,难的是法律能严格执行)
这法子看着简单,却戳直击要害。以前官员混日子,靠的就是“无账可查”,现在账本摆在明处,想偷懒都难。推行第一个月,就有二十多个知府、知县因为“催税不力”被点名批评,其中有个叫王士琦的官员,仗着自己是吏部尚书的亲戚,压根不当回事,结果第二个月就被直接撸了官,吓得其他官员连夜加班清积案、催赋税。
但阻力也来得快。礼部尚书陆树声是个老顽固,他觉得这考成法“太苛酷”,跑到张居正府上哭谏:“张大人,做官要讲情面啊!这么折腾,大家都没法活了!”张居正给他泡了杯茶,慢悠悠地说:“陆大人,情面能当饭吃吗?百姓交不上税,边防缺了饷,到时候谁来讲情面?”陆树声被噎得说不出话,回去后赌气称病辞官,张居正也不挽留,直接批了——他要的就是杀一儆百。
明朝有两套朝廷班子,北京一套,南京一套,南京的官大多是闲职,平时喝喝茶、聊聊天,日子过得舒坦。考成法一推行,他们也得按月报业绩,这下炸开了锅。南京户部侍郎周世选上书说:“南京本是养老之地,何必这么较真?”张居正直接在奏章上批了八个字:“官无南北,职无闲忙”,意思是只要是官,就得干活。
民间倒是拍手称快。有个叫李乐的文人,在《见闻杂记》里写了件事:苏州府以前收税,胥吏(办事员)总趁机敲诈百姓,交一两税得花三两钱打点。考成法推行后,知府亲自主持收税,账本公开,胥吏不敢动手脚了,百姓们都说:“张阁老这是给咱们老百姓减负啊!”甚至有地方官为了完成考核,主动清理冤假错案,苏州府一个月就平反了三十多起案子,受冤的百姓捧着牌匾去府衙道谢,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张居正推行考成法,手段强硬。有一次,他发现兵部有份关于边军粮草的奏折,拖了三个月没回复,直接把兵部尚书谭纶叫来骂道:“边军在塞外挨冻受饿,你们在京城拖延公文,是想让他们冻死饿死吗?”谭纶是老将,脸涨得通红,回去后立刻重罚了经办官员,从此兵部的效率快了一倍。
冯保在宫里也帮了不少忙。有官员想通过太监向李太后告状,说考成法“太过严苛”,冯保直接把告状的人绑了送内阁,对张居正说:“这些人就是想偷懒,大人别手软。”张居正笑着谢了他,两人一内一外,把反对声音压了下去。
不过,也有官员玩起了小聪明。有个叫张瀚的吏部尚书,觉得考成法太麻烦,就想了个招:让下面的人多报成绩,少报问题。张居正看穿了他的把戏,拿着各地的税收账本和他报的业绩一对,发现差了好几万两,当场把账本摔在他面前:“张大人是觉得我老糊涂了?”张瀚吓得跪地求饶,最后还是被罢了官。
万历二年(1574年)年底,考成法推行满一年,效果立竿见影。据《明神宗实录》记载,全国拖欠的赋税收回了七成,积压的公文处理了八成,被罢免的失职官员有三百多人,官场风气为之一新。小皇帝朱翊钧在朝堂上听张居正汇报时,高兴地说:“张先生辛苦了,以后这事就全靠你了。”张居正躬身道:“这都是陛下的圣明,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那年冬天,张居正给老家江陵寄了封信,让儿子张懋修把家里的田契交上去,按新规定交税。他在信里说:“吾家亦食朝廷俸禄,岂能例外?”这封信后来传开,不少官员不敢再偷逃赋税,考成法的推行又顺利了不少。
考成法就像给明朝这台生锈的机器上了润滑油,总算开始转动起来。只是这机器毛病太多,光靠上油是不够得,张居正知道,接下来,该动更大的手术了——比如那混乱不堪的赋役制度。而这,就得靠后来的“一条鞭法”了。改革的路,才刚刚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