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坪四周的铜铃忽然齐鸣,仿佛感应到了星霜剑的剑意。
凌言站在一旁,看着两道身影在风雪中交错。
苏烬的剑招并不华丽,甚至有些笨拙,但每一剑都恰到好处,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刻化解霍念的攻势,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引导?
“够了。”
凌言突然开口,流霜剑轻轻一震,两道无形的气劲将缠斗的两人分开。
霍念踉跄后退,脸颊通红,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而苏烬虽也气息微乱,却稳稳地站在原地,星霜剑上的星光依旧明亮。
“师父!” 霍念不服气地喊道,“我还没……”
“你输了。” 凌言淡淡道,目光却落在苏烬身上,“苏烬,你今日的表现……很意外。”
苏烬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他知道自己露了马脚,但两世的剑道感悟,又岂是霍念这个毛头小子能比的?
“是星霜剑认主,助弟子一臂之力。” 他低声道,将功劳推给了手中的灵剑。
凌言沉默片刻,凤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今日便到这里。” 凌言收回流霜剑,“霍念,你回去重练‘烈阳剑法’,根基不牢,妄求刚猛,成何体统?”
霍念不敢反驳,只能恨恨地瞪了苏烬一眼,转身离去。
剑坪上只剩下师徒二人。风雪渐小,露出远处若雪阁的飞檐。
凌言看着苏烬腕间尚未完全消散的星环,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你……这几日,可有觉得身体有何异样?”
苏烬心中一紧,抬眼看向凌言。
却见他凤眸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回师父,” 苏烬定了定神,“弟子只是觉得……经脉似乎比以前顺畅了些。”
这并非全是谎言,重生后的身体确实没有前世的淤塞之苦。
凌言“嗯”了一声,不再多问。他转身走向若雪阁,白衣在雪地里拉出一道清瘦的影子。
“师父。” 苏烬忽然开口。
凌言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弟子……” 苏烬看着他的背影,喉间滚动,最终只化作一句,“弟子会好好练习星霜剑。”
凌言没有回应,只是加快了脚步,很快消失在风雪尽头。
苏烬握着星霜剑,剑身的冰凉星力顺着经脉游走,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疑云。
凌言那句“可有觉得身体异样”还萦绕在耳畔,凤眸低垂时的阴影里,那丝转瞬即逝的关切像雪地里的火星,明明灭灭,烫得他指尖发颤。
他望着若雪阁飞檐在残雪中的轮廓,忽的想起上一世霍念跪在听雪崖下喊“师父”时,凌言那双永远淡漠如冰的眼。
为何这一世,他竟松了口?
上一世霍衍三番五次以宗主身份求凌言收霍念,都被那句“此生只收一徒”挡了回去,最后霍念也只得了个“随身修行”的名分,连听雪崖的正式弟子都不算。
可这一世……
苏烬指尖摩挲着剑柄上的星纹,记忆里霍念初来听雪崖时,凌言虽未明着教导,却默许他在剑坪旁观。
甚至在他练剑出错时,会让流霜剑轻轻点他肩窝——那是上一世从未有过的纵容。
还有星霜剑……这柄出自星海的神器,连凌言自己都极少动用,为何偏偏认了我这个“资质平庸”的弟子?
星海之中意念稍有偏差便会被星流吞噬,凌言当年能从星海带回双剑,靠的便是道心纯粹无垢。
可我苏烬,两世纠缠,满心都是怨怼与不甘,这样的人,凭什么握得住星霜?
“师兄!”
清朗的声音打断思绪,苏烬猛地回神,只见柔卿提着个朱漆食盒立在雪地里,水绿色道袍上落了层薄雪,领口的波浪纹绣线在天光下微微发亮。
少年脸颊冻得微红,梨涡因跑动而漾开,见他发愣,便晃了晃食盒:“就知道你练剑忘了吃饭,膳堂的红豆糕刚出锅,我给你留了些。”
苏烬看着他澄澈的眼,心中那点慌乱忽然定了定。
这世间纵有千般叵测,至少柔卿的笑是真的。
他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勉强扯出个笑:“劳烦你跑一趟。”
“跟我还客气什么。”柔卿熟稔地打开食盒,热气混着豆香扑面而来,“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说着,忽然瞥见苏烬腕间尚未完全消散的星环,好奇地问:“师兄,你和少主今日又比剑了?凌长老没罚你吧?”
苏烬拿起一块红豆糕,指尖触到温热的糕点,却没什么胃口。
他沉吟片刻,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柔卿,你还记得……三年前我拜师那天吗?”
柔卿正往外摆青瓷小碗,闻言动作一顿,抬眸看他:“记得啊,那天雪下得可大了,镇虚门山脚下围了好多人呢。”
他顿了顿,声音带了点笑意,“宗主当时亲自求凌长老收霍少主,长老却一句话没说,突然就往雪崖下跳了——吓得我以为长老要飞升呢,结果是去救掉进雪魅窝的你。”
雪魅窝……苏烬心口微刺。
那刺骨的寒冷,记得雪魅利爪划破皮肉的剧痛,更记得意识模糊前,一道白衣如惊鸿般劈开风雪,流霜剑的清光映亮了凌言紧蹙的眉。
那时我只是个误入仙门的凡人,连御剑都不会,却偏偏被凌言从雪魅口中捡了回来,还得了那句“若想拜师,便自己爬上听雪崖”。
“后来呢?”苏烬声音有些发哑,“霍念……他怎么也……”
“哎呀师兄你忘了?”柔卿把温热的粥递到他手里。
“你拜师那日,霍少主非要跟着一起爬崖。当时宗主都气坏了,说他胡闹,可他偏不听,抱着块石头就往崖壁上爬。”
少年说着,眼里泛起些许感慨,“听雪崖多险啊,全是冰棱子和松动的石头,你俩愣是爬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
苏烬闭上眼,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第一天,雪崖的风像刀子,刮得人脸生疼。他手脚并用地扒着崖壁上的藤蔓,指尖被冰棱割破,血珠滴在雪地上,转眼就冻成红点。
霍念比我晚半个时辰起步,却总在我快要撑不住时喊:“苏烬!往上爬!前面有块大石头能歇脚!”
那时我还不懂修仙,只觉得这少主傻气,放着好好的宗主儿子不当,非要来这鬼地方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