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失忆的幽灵]
北信介坐在书桌前，背后传来一声又一声难以忽视的、拖长了调子的 叹息。
他蒙上左眼，声音消失。
终于清净了。
北信介有一个秘密：他的左眼，能看见幽灵。但他之前看到的幽灵，大都只是一些模糊的、白色的散魂状，没有意识，不会说话，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出现在人类面前四处捣乱。
今天在稻荷崎排球社里作乱的幽灵，很特别。
“为什么呜呜，都不和我说话……”
“呜呜我好无聊……嗝~”
北信介无奈地移开目光，他确实是第一次看到……有幽灵能吃东西，还能打嗝。
而且，他没看错的话，那个幽灵手里捏着的、被咬了一半的饭团，明显是治的。
“嚼嚼嚼……”
如果有人此刻来到北信介的房间，只会看到一幅惊悚的画面：一个饭团悬在半空，然后一点一点地凭空消失。
“嗝~完全不够吃……我好饿，好饿……”
北信介敛下目光，从榻榻米上安静地站起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他端回来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山药汁荞麦面，轻轻放在书桌的空位上。
“吃吧。”
“诶？！ ！ ！”惊呼声。
“神明大人理我啦！ ！”红色身影迅速飘到碗边。
北信介坐回原位，一本正经地纠正：“我不是神明大人。”
“唔……”捧着荞麦面的幽灵飘到他身边，仔细嗅了嗅，随后蹲在他身旁，撇撇嘴，“肯定是！他们都这么说！只有神明大人和死人才能看到我们，可你不是死人呀！你一定是神明大人！”
北信介一时语塞，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勉强跟她解释清楚，他能看到她只是因为他的左眼比较特别。
“嗯？”幽灵小口小口吃着荞麦面，很快就见了底。她双手把空碗举到他面前，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还是饿饿……”
北信介盯着她澄澈清透的眼睛，沉默地接过碗，再次站起身。
很快，他又端来一碗羊羹。
“嗝~”她再次快速地吃完，满脸欣喜地托腮看着他，“还不承认是神明大人！哼，本幽灵可聪明了！你绝对是！只有神明大人才会给我这么多——好吃的！”
北信介：“……”
他尝试再次解释，眼前的幽灵却捂着耳朵躲到了墙角。
北信介站起身，来到幽灵的面前。她看上去很单纯，可是为什么要伤害角名他们。
“我叫北信介。”
面对伸手的男生，幽灵满头雾水，也试探着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上。
两人的手就像有一道结界，完全触碰不了对方。
“我不记得我叫什么了……”幽灵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模样很可怜，“带我来这里的朋友们说我可能叫yuzu，也可能叫rin，还有一些其他听起来很奇怪的名字……”
“yurin。”北信介猜测，“可能是叫柚凛。”
“柚凛？诶！好名字！ ！ ！我喜欢！”
北信介唇边扬起笑意，也陪她蹲在墙角：“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伤害他们吗？”
“我有伤害他们吗？”柚凛双手捂住嘴，眼泪又止不住落下，“呜呜呜，我没有……我只是喜欢在那里玩，每次看他们打排球我都觉得很熟悉，今天他们讲了什么怪谈，我也很喜欢听！我以为他们都很喜欢……想要帮他们实现愿望。”
“……什么愿望？”北信介缓缓吐出，怪谈？他们又开始吓唬学弟了。
“不是小侑、小治和小伦吗？我要送小侑排球，还要帮小治看到红色阶梯，最后就是要让小伦拍到灵异照片。”
“……可以不用帮他们实现愿望。”北信介扶额叹气。
柚凛噘嘴，飘到了另一个墙角蹲着，闷声闷气道：“哦。”
不开心了？北信介也陪着她绕房间转圈圈。
她看上去十四五岁，有着长长的黑发，身着长款红色连衣裙。气质时而忧郁时而活泼。
怎么会这么年轻就……死了呢？
晚上，北信介躺在床上。隐约间，他听到蹲在墙角的少女口中无意识念叨着：“我好恨啊。”
北信介的目光无声地转向蹲墙角的少女。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为她洒下了一层朦胧的阴影。
在民间传说里，幽灵口中常常会念叨着“我好恨啊”。北信介想，原来传说是真的。原来柚凛，真的是幽灵啊。
……
03[想让你陪人家玩嘛]
“信介为什么不陪我玩？陪我玩嘛！”柚凛捣乱，试图挂在北信介背上，虽然根本挂不住，只能虚虚地环着。
北信介目不斜视继续走路，小声道：“马上要到学校了。我要上课。上课时不要动东西，会吓到其他人的。”
柚凛听话地点了点头，乖巧飘到一边。
第一节课时，她耐心地在课堂里晃来晃去，没有捣乱。可是到了第二节课时，她忍不住了，又飘回北信介的身边，半趴在他的课桌边，抱怨：“还要好久才能陪我玩呀？我好无聊哦信介……”
北信介看了眼时间，告诉她：“要到中午午休的时候才行。”
柚凛受伤地抱住桌子，哀叹：好可恶的学校！真想把这些桌子全都扔出去！可不可以不上学嘛！想要信介陪我玩！
无论她做出怎样的动作，北信介始终目不斜视地端正坐姿，这让她颇感气馁。
于是，趁着教室门打开，她一溜烟地飘去了另一层楼。
在楼下的教室里，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睡觉的双胞胎。
她趴在其中一个人的桌子前，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这张脸……和这张脸……长得一模一样呢。
双胞胎吗？
双胞胎……！
这个词刺激着柚凛的大脑，她抱着脑袋往前偏，不小心将宫侑挡在面前专为睡觉做遮掩的课本，“啪”地碰掉。
书后露出了一张呼呼大睡的脸。
柚凛揉着刺痛起来的脑袋，弯腰对正在睡觉的人小声说：“对不起哦，双胞胎同学。”然后把书捡起。
就在这时，宫侑悠悠转醒。
他眨了眨眼，确定自己看到的是自动飘到桌子上的书，而不是被人拿上来的书，顿时吓得瞌睡也没了，立刻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英语老师：“宫侑同学？你要来回答这个问题吗？”
“啊？呃……”宫侑支支吾吾，“选……”
他的目光突然瞥到草稿纸上，上面被画了一个大大的c。
“选c？”宫侑不确定地开口。
英语老师露出满意的表情，让他坐下。
柚凛在一旁兴奋地握紧了拳头，给自己比了个耶：“yes！我是天才吧！我一定是英语天才！”
她没去看被一系列灵异事件硬控住的宫侑，快速飘回了上面的教室，回到北信介的身边，贴着他耳畔道：
“信介信介！我会英语耶！我帮那个双胞胎答对了题！”
北信介下意识转头，就和几乎贴着他的脸的柚凛鼻尖相抵。他垂下眼睑，往后移了移。柚凛不觉有奇，半趴在他的桌子边，小声说：
“以前的我可能在外国生活！我英语说得这么好，一定是吧？”
北信介只得在草稿纸上写下：“上课时，不要和我说话。”
柚凛看完草稿纸上的内容，委委屈屈地撇嘴，一言不发地从四楼的窗户外飘到外面。
北信介：又不开心了。晚上给她准备好吃的吧，她好像很喜欢吃饭团……
“北同学？北同学……”
北信介回过神来，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他桌旁的班主任：“是。非常抱歉。”
“认真点。”
“是。”北信介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课本上。
*
排球社的训练结束，成员们陆续离开，只剩下北信介在细致地打扫卫生。
柚凛在旁边自顾自地玩排球，她模仿宫治扣球的动作，兴奋地飘到北信介面前：
“哇！信介！我发现我不仅是英语天才，可能还是排球天才呢！”
她双手手心朝上，伸到北信介的眼前。北信介仔细观察，摇了摇头：“这双手不像是打排球的手。”
柚凛盯着他好看的脸，手比脑子更快地动作。她伸出手，用手心轻轻虚虚地摸他的脸颊。
即使隔了一层摸不着的结界，北信介却在那瞬间，仿佛真的感受到了柚凛手心的温度。
是带着阳光的柔软触感。
“我每次走进排球社都觉得好熟悉！闻着排球馆里的味道有种回家的感觉……等等，家？回家？”柚凛猛地后退，抱着脚缩在墙角。
北信介眼底漫上心疼。
很可怜。
传闻穿着红色衣服的鬼都是厉鬼。
可是柚凛不一样。她是一只单纯、可爱、贪吃、又异常寂寞的幽灵。
“我们回家。”
柚凛抬起头，看向逆光站立说话的北信介，她泪眼婆娑，哽咽：“神明大人……”
“我不是神明大人。”
“呜呜，我不管不管！你就是神明大人！”
“还是叫我信介吧。”
“那……信介神明大人！”柚凛双脚没有踩在地面上，一路飘着回北信介的家，“你要带我回家诶，听其他的鬼鬼朋友们说，你们是不会随便带我们回家的……除了神明大人！”
又绕回来了。北信介脸上流露出无可奈何的纵容。
回到家。
北奶奶做的饭菜很让人有食欲！可是我是一只不能在其他人面前吃东西的可怜鬼鬼。柚凛双手扒着饭桌的边缘，下巴搁在手背上，双眼无辜地望着北信介。
看我，看我，看我呀！我好可怜哦。北信介从她的双眼里读出涵义，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看食物的眼里满是渴望，馋。
是个小馋鬼。
“信介要多吃点。”北奶奶笑着慢悠悠起身，“我啊，人老了，没什么胃口了呢。”
“奶奶。”北信介想要起身，被北奶奶制止。
“这个点电视台的连续剧要播放了，我得赶紧去哦。”北奶奶走到客厅，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柚凛挠挠头，凑到北信介的旁边：“神明大人~可以准许我吃一口嘛？”
北信介悄悄把炒乌冬放在她的面前，低声：“吃吧。”
“我开动啦~”柚凛双手合十，学着北信介和北奶奶的样子，对着碗微微点头。
她吃东西时，会满足地双眼眯起，让人忍不住爱怜。北信介抬手抚上她的发顶，什么也摸不到。
海藻般的黑发，很可爱。
柚凛用完晚餐，爬到北信介的耳边，用气音说：“嘻嘻，请神明大人洗碗！”
对上她狡黠的目光，北信介低头默默收拾玩具。
柚凛见他准备去洗碗，于是溜去了客厅，飘到北奶奶身边，试探性地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能看到我吧？北奶奶，我和你说哦，今天的晚饭特别特别好吃啦！炒乌冬好吃啦！明天我还想吃拉面可以吗？”她说着，习惯性地直接倒在了北奶奶的身上撒娇，“哎呀，你怎么和信介神明大人一样！不要不理我嘛，我知道你也看得到……我真的好寂寞……”
絮叨间，她忽然感受到有一双温暖带着劳作厚茧的手，正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年长者轻叹：
“你身上是暖和的呢。”
柚凛听话地闭上眼，无意识地说出：“我好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