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沉入黑暗时,耳畔的海浪声突然拔高成尖啸。
他坠入一片紫金色的海。
海水不是液态,更像被揉碎的星光在流动,每一滴都刺痛皮肤。
那个穿着同款武道服的身影就站在浪尖,左臂刺青红得像要渗出血,手中握着柄刀——刀身纯黑,没有刀镡,刀脊上密密麻麻刻着他从未见过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咒文。
“你是谁?”林尘踉跄着往前冲,脚底却陷进黏腻的海,“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那人转头。
他的眼睛是纯粹的暗金,没有眼白,像两团烧红的炭。
“我是你。”声音沙哑,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回响,“被封印在另一个世界的你。”
“封印?”林尘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和黑渊有关?和召唤系统有关?”
“系统是钥匙。”暗金眼睛的“林尘”举起刀,刀身突然泛起血光,“他们要开的门,比你想的大得多。接住——”
他抬手掷刀。
林尘本能地伸手。
“咳!”
现实中的林尘猛地坐起,冷汗浸透后背。
苏璃正跪在床沿,手悬在他心口半寸处,骨玉串在指间泛着幽蓝微光。
窗外的老槐叶影筛在她脸上,让右眼的朱雀胎记显得更鲜活。
“醒了?”苏璃收回手,骨玉串轻轻落在床头柜上,“刚才你掌心突然泛起金光,我怕你又晕过去。”
林尘低头,看见自己摊开的左手掌心里,多了枚硬币大小的印记。
印记呈暗金色,纹路扭曲如燃烧的锁链,边缘还泛着若有若无的紫芒——和梦中那柄黑刀的刀脊刻痕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时候……”他指尖刚碰到印记,一阵灼烧感顺着血管窜到心脏,“嘶!”
“别动。”苏璃抓住他手腕,另一只手按在他脉门上。
灵力顺着她的指尖涌进来,像团温软的云,却在触及他心脏时突然一滞。
她瞳孔微缩,骨玉串上的珠子“叮叮”相撞,“你的经脉里……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什么东西?”林尘感觉有冰凉的丝线在体内游走,“是系统搞的鬼?还是黑渊?”
“不是系统残留。”苏璃松开手,骨玉串上的幽蓝微光暗了几分,“更像……意志碎片。”她皱起眉,“像有人把一段意识强行塞进你身体里,和你的魂魄缠在一起,我试过用阴阳术剥离,根本找不到边界。”
“剥离不了?”林尘捏紧拳头,掌心的印记被压得发红,“那会不会……”
“暂时没坏处。”苏璃打断他,指节轻轻叩了叩他心口,“刚才你脉象稳得反常,甚至比平时更有力。但这东西在生长,昨晚你昏迷时,它已经从心脏蔓延到肺经了。”
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岳山掀开门帘走进来,玄色练功服扎得利落,腕间的青铜护腕闪着冷光:“柳前辈让我来看看。”他扫了眼林尘掌心的印记,瞳孔微微收缩,“这纹路……和上次黑渊使者身上的咒文有点像,但更……”他顿了顿,“更‘活’。”
“活?”林尘挑眉。
“黑渊的咒文是死的,像刻在石头上的字。”岳山走到床前,伸手虚按在林尘肩井穴上方,“你这印记在动,刚才我在院子里就感觉到了,像有只手在挠我灵台穴。”
苏璃的骨玉串突然“嗡”地轻鸣。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背的朱雀图腾,那图腾正随着林尘的印记节奏微微发亮。
“或许可以引导。”岳山收回手,转身走向窗边,“我爷爷说过,天下没有不能练的力,只有不会导的人。你这异变之力既然在往经脉里钻,不如以武入道,把它当内劲来练。”
“怎么练?”林尘掀开被子下床,武道服下摆还沾着刚才的冷汗,“直接对打?”
“试试。”岳山扯松领口,走到院子里的训练场。
老槐树下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他摆了个开门式,“用你平时教学生的直拳,打我胸口。”
“岳山,他现在状态——”苏璃刚要开口。
“没事。”林尘活动手腕,掌心的印记随着动作泛起热意,“我感觉比平时更……稳。”他深吸一口气,右拳缓缓收回腰间,这是他教了三年的标准直拳击法,“得罪了。”
出拳的瞬间,异变突生。
空气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以他拳头为中心荡开一圈涟漪。
岳山的瞳孔剧烈收缩,想躲却发现那涟漪裹着拳风,竟比林尘平时的直拳快了三倍!
他慌忙抬臂格挡,却听见“咔嚓”一声——不是骨头碎,是他腕间的青铜护腕裂了道缝。
“靠!”岳山踉跄着退了三步,后背撞在老槐树上,“你这拳……至少有一千斤力!”
林尘盯着自己的拳头,掌心的印记此刻红得像要烧起来:“我没用力……真的,就和平时教学生时一样。”
“不可能。”岳山扯下护腕,裂缝里渗出淡淡紫芒,“我这护腕是用精钢掺玄铁打的,上回接黑渊使者的爪击都没裂。”他抬头看向林尘,目光灼灼,“再来一拳,往旁边的石墩打。”
石墩是武馆用来练臂力的,直径半米,表面坑坑洼洼。
林尘吸了口气,这次刻意收敛力道,轻轻挥出右拳。
“砰——”
石墩没碎。
但石墩周围的空气再次荡开涟漪,涟漪触及石墩的瞬间,整块石头突然“融化”了——不是物理碎裂,是像被高温灼烧的蜡,表面出现蜂窝状的熔洞,熔洞里泛着和林尘印记一样的紫金光。
“这不是普通的内劲。”苏璃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熔洞边缘,“温度不高,但有腐蚀感。”她抬头看向林尘,“和你梦里的那片海……有关系吗?”
林尘摸着下巴,掌心的印记还在发烫:“梦里那家伙说他是被封印的我,还扔了把刀过来。”他摊开手,印记中心突然泛起金光,“然后我就醒了,有了这玩意儿。”
“刀……”岳山盯着熔洞,突然蹲下身,指尖蘸了点熔渣,“这熔渣的结构,和我在古籍里见过的‘界石’碎片很像。界石是传说中分隔不同世界的屏障材料。”
“世界屏障?”林尘皱眉。
“柳前辈!”苏璃突然抬头看向屋檐。
柳清风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里端着茶盏,茶烟缭绕中,他的目光像两把刀,正盯着林尘掌心的印记。
老人放下茶盏,捻着花白的胡须走过来,蹲在熔洞前看了良久,突然伸手按在洞壁上。
“嗡——”
林尘感觉有根细针扎进太阳穴,眼前闪过片段:暗金眼睛的“自己”站在紫金色海边,黑刀插入海底,无数锁链从刀身蔓延向天际……
“这不是普通的能量。”柳清风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怕被什么听见,“更像是某种——”
“吱呀——”
院外突然传来推门声。
林尘猛地转头,却只看见善逸抱着雷刀站在门口,刀穗上的金粉在风里轻轻飘散。
善逸缩了缩脖子,指了指自己肚子:“那个……我饿了……”
柳清风的话被截断。
他直起腰,拍了拍林尘肩膀:“先去吃饭。有些事,等晚上月上中天再说。”
林尘看着掌心的印记,又看了眼苏璃手背上发亮的朱雀图腾。
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爬动,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里,又混进了海浪的轰鸣——比昨晚更清晰,像有什么东西,正隔着世界的缝隙,轻轻叩门。
老槐树下的石桌摆着四菜一汤,善逸的筷子在红烧肉里扒拉得飞快,却总在夹起肉块时偷瞄林尘的左手。
他的雷刀靠在石凳边,刀穗上的金粉被风卷着,零零散散落在林尘手背的暗金印记旁。
“善逸,你盯着我手看什么?”林尘夹了块豆腐,却见那少年喉结动了动,筷子“啪”地掉在碗里。
“那个……”善逸缩着脖子,手指绞着衣摆,“刚才在门口,我闻到你身上有味道。像……像雷劈过的焦味,又有点咸,像海水。”他突然凑近林尘手腕,鼻尖几乎要碰到印记,“和我在祢豆子小姐怀里闻到的鬼气不一样,这个……这个味道好像在喊我名字。”
苏璃的骨玉串突然在袖中发烫。
她放下碗,指尖虚点善逸额头:“别乱凑,他体内的东西——”
“我试试!”善逸猛地坐直,雷刀“嗡”地出鞘三寸,刀身映出他泛红的眼睛,“我能模仿别人的气息!以前在鬼杀队,我靠这个骗过下弦之鬼!”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鼓得像气球,瞳孔却在瞬间翻白,“林、林桑的气……好烫!”
“善逸!”林尘伸手去扶,却见少年浑身剧烈抽搐,额角渗出的汗不是透明的,是淡紫色。
苏璃的骨玉串“叮”地裂开一道细纹,她反手扣住善逸后颈,灵力如潮水般涌进去——却被一股滚烫的力量顶了回来。
“退开!”岳山抄起青铜护腕砸在石桌上,护腕表面的玄铁纹路瞬间亮起,“这是界力反噬!他一个普通人类强行模仿跨世界的气息——”
话音未落,善逸突然发出一声尖啸。
那声音像指甲刮过青铜,震得石桌上的瓷碗嗡嗡作响。
林尘感觉掌心的印记在发烫,竟顺着他的手爬向善逸,像是要将那团乱撞的力量接住。
“别硬抗!”柳清风突然拍在林尘后心,老人的掌心传来一股清凉的内劲,将林尘体内乱窜的热流压回丹田,“用你的武道根基引!你是宿主,这力量认你!”
林尘咬着牙,按照平时练拳的呼吸法沉气。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股热流顺着任督二脉游走,在经过掌心印记时突然一滞,接着“轰”地散成无数细流,钻进善逸的七窍。
善逸的抽搐渐渐平息,额角的紫汗变成了普通的冷汗,他翻着白眼瘫在林尘怀里,嘴里还在嘟囔:“海……那个海……浪在拍石头,好像在说‘等你’……”
“等我?”林尘摸着善逸冰凉的后颈,抬头看向柳清风。
老人的茶盏早凉透了,他盯着善逸的脸,指节捏得发白:“这孩子的灵觉比我们想象的强。他触碰到了那道屏障的‘记忆’。”
“屏障的记忆?”苏璃将骨玉串重新系好,裂痕处渗出一缕幽蓝灵力,“就像镜子照过太多东西,自己也会记住影子?”
“更像……”柳清风欲言又止,抬头看了眼西沉的日头,“月上中天时,去后山顶的镇妖台。那里的石砖刻着上古封界咒,或许能让那东西显形。”
夜来得很快。
林尘裹着外套坐在床头,听着窗外的虫鸣,掌心的印记随着心跳一下下发烫。
苏璃在院子里用骨玉串布置结界,紫色的光纹顺着老槐树爬向屋檐;岳山在磨他的青铜护腕,磨石与玄铁摩擦的声音像极了善逸刚才的尖啸;柳清风则抱着一摞古籍坐在廊下,纸页翻动的声音里,偶尔漏出“武神血脉”“界门钥匙”这样的词。
当月亮爬上镇妖台的飞檐时,林尘的眼皮突然发沉。
他靠在床头打了个盹,再睁眼时,又回到了那片紫金色的海。
这次浪更凶了。
暗金眼睛的“他”站在浪尖,黑刀插在海底,锁链从刀身蔓延到天际,每根锁链上都刻着林尘的脸。
“回来吧。”那声音这次清晰得像在耳边,“这里才是你的战场,他们要开的门,会把两个世界都撕成碎片。”
“我为什么要信你?”林尘吼道,海水灌进喉咙,“你说你是我,可我在现实里有要保护的人!”
“保护?”暗金眼睛的“他”举起刀,刀脊的咒文突然活了,像蛇一样游向林尘,“你连自己体内的东西都控制不了,拿什么保护?”他的声音突然放软,“回来,我教你用这把刀。等你能握住它,就再也不会让苏璃为你担惊受怕,不会让善逸被反噬得吐血,不会让岳山的护腕再裂——”
“够了!”林尘猛地坐起,额头撞在床头木栏上。
月光从窗户漏进来,照见门口的青石板上,躺着封黑色的信。
信皮上没有邮票,只印着一只茧,茧上裂开道缝,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黑羽。
落款是血红色的字:“命运之茧·终焉”。
林尘的手指刚碰到信皮,掌心的印记突然灼烧起来。
他听见窗外的老槐树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枝叶间低语——是那个暗金眼睛的“自己”的声音,混着海浪的轰鸣,在说:“拆开它,你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