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声短促的气音从王面紧抿的唇边漏出,肩膀的抖动再也抑制不住。
视野里,旋涡那只没被蟹壳遮挡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委屈和物理上的疼痛,这画面荒谬到了极点。
他索性不再压抑,低沉的笑声从胸腔里震出来,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畅快和无奈。
他一边笑,一边试图撑起身体,动作间,沾在头发和作战服上的碎蟹壳簌簌掉落,有几片甚至顽皮地滚进了他的衣领,带来冰凉的触感。
“队……队长!你还笑?!”
漩涡的声音闷在蟹壳下,瓮声瓮气,带着巨大的悲愤和控诉,但配上那顶“帽子”,只引得月鬼的笑声更加惊天动地。
王面终于撑起身,银灰色的眼眸里笑意未散,像融化的冰川下流淌的清泉。
他伸手,指尖带着一丝颤抖,轻轻捏住那个倒扣的蟹壳边缘。
“别动。”
他的声音还带着笑后的微哑,但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底色。
他小心翼翼地将蟹壳从漩涡脸上揭开,露出漩涡那张沾着几点蟹黄、表情扭曲的脸。
“嘶……”
旋涡抽着冷气,后脑勺的钝痛提醒着他刚才的惨烈,
“我的腰……我的头……队长,你得负责!精神损失、物理损失!我的虾!”
王面没理会他的控诉,目光扫过他额角被蟹壳边缘刮出的一道浅浅红痕,又迅速检查了一下他的脖颈和手臂关节。
确认没有严重伤筋动骨后,他才松了口气,撑着旁边的桌子站起身,顺手将那个“罪魁祸首”的蟹壳丢回狼藉的桌面。
“能起来吗?”
他朝地上的旋涡伸出手说道。
旋涡看着他那只骨节分明、刚刚还“阴”了自己的手,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悲愤地抓住,借力一骨碌爬起来,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腰和后脑勺。
“队长,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旋涡哀嚎道。
“嗯,因为我‘内秀’。”
王面面不改色地重复了旋涡之前的评价,弯腰开始捡拾散落在他脚边的碎瓷片,仿佛刚才那个笑得肩膀发抖的人不是他。
“噗!”
蔷薇刚止住的笑又破功了,她一边揉着笑疼的肚子,一边也蹲下身帮忙收拾,
“行了行了,别嚎了,赶紧收拾战场。看看这满地的。”
“旋涡,你先去洗把脸,看看有没有伤口需要处理。”
檀香强忍着笑意,赶紧去拿扫帚和簸箕,温婉的脸上满是无奈和忍俊不禁。
星痕小跑过来,担忧地看着漩涡和王面说道:
“漩涡哥,队长,你们没事吧?”
“有事,大事!”
旋涡指着自己额角的红痕,
“破相了。这算工伤吧队长?得加餐,加三只大虾!”
天平默默地将被带倒的椅子扶正,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桌面和地板,又看看王面肩上、发间残留的细碎蟹壳,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提了一下,也加入了清理的行列。
月鬼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一边擦着眼角的泪花,一边幸灾乐祸道:
“该。让你抢星痕的排骨。”
餐厅的狼藉终于在众人的合力下清理干净,空气中残留的蟹香与碎屑被清扫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艾草香囊气息和淡淡消毒水味的奇特氛围。
旋涡揉着后腰,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控诉着“工伤”和“虾权”,被月鬼拖去处理额角那道微不足道的红痕。
王面站在重新归位的餐桌旁,指尖拂过桌面,确认没有遗漏的碎瓷。
他低头,看着作战服袖口沾染的一点不易察觉的油渍,那是旋涡慌乱中拉扯的印记,也是这场“鸡飞狗跳”的证明。
一种奇异的感受萦绕在他的心头,精密运转的时间之河,似乎被一粒意外闯入的、带着烟火气的沙砾短暂地硌了一下。
那粒沙带来一丝微妙的滞涩,却并不令人排斥,反而让冰冷的河床感受到了一丝……真实的暖意。
翌日清晨,驻地小院笼罩在薄纱般的晨雾中,空气微凉,带着初冬特有的清冽。
王面早已起身,换上了训练服,独自一人在院中一角进行着日复一日的晨练。
他的动作并不大开大阖,而是精准、流畅,每一个动作都像经过无数次计算推演,带着时间沉淀般的韵律。
出拳,收肘,拧身,旋踢……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破开空气的细微嘶鸣和衣袂摩擦的轻响。
他在感受“扩容”后的身体。
力量在筋骨间奔涌,比以往更加顺畅,仿佛之前存在的某种无形桎梏被悄然打破。
耐力也明显提升,一套繁复的体能组合技下来,呼吸依旧平稳悠长,汗水渗出额角,却无半分力竭之感。
“呼……”
王面缓缓收势,吐出一口悠长的白气。
晨光穿透薄雾,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平静无波,唯有那双银灰色的眼眸深处,沉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队长……早……”
一个带着浓浓睡意、含糊不清的声音从二楼窗户飘下来。
旋涡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像只被强行拖出窝的树懒。
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揉着眼睛,目光落在院中刚刚结束晨练、气息沉稳的王面身上,撇了撇嘴说道:
“队长,我昨晚‘重伤未愈’,腰疼,头疼,心灵也受到了巨大创伤……申请再睡个回笼觉。今天的晨练打卡……咳,就不参加了。”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把脑袋缩回去,企图逃避集体晨练。
王面抬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他那张写满“我很困别叫我”的脸,银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催促,也没有昨晚那点难得的促狭,只是用那特有的平静语调开口说道:
“漩涡。”
“嗯?”
旋涡动作一顿,看向王面。
“餐可以加。”
王面顿了一下,
“该运动的时候,也得运动。”
旋涡:“……”
他脸上的睡意瞬间凝固,嘴角抽了抽。
队长这话听着,怎么感觉比直接说“下来训练”还让人没法反驳?
看着王面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旋涡哀嚎一声,认命地把脑袋彻底缩了回去,窗户里传来他悲愤的小声嚷嚷: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来。”
王面收回目光,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他拿起搭在旁边的毛巾,擦了擦额角的薄汗,转身准备去厨房倒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