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面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卜离沉默了大约三秒,目光投向那片他们刚刚逃出来的地方。
“尼伯龙根。”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北欧神话,啃噬世界树根的毒龙尼德霍格盘踞之地,死者的国度……遗落在现世的一角碎片。”
他顿了顿,空洞的视线转向王面,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沉重感。
“我们追杀古神教会的残余,一路跟到这里。”
卜离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告,
“他们想利用这片古老遗迹残留的空间薄弱点,加上秦岭祭坛的部分东西,试图撬开那扇‘门’,把那条毒龙从死亡的深渊里拉出来。”
王面和假面小队所有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尼德霍格?!
召唤神话中的灭世之龙?!
古神教会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疯狂和恐怖!
“等我们清理掉那些分散逃跑的古神教会成员,找到这里时,”
卜离的目光再次投向遗迹方向,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刻骨的恨意,
“他们的仪式已经完成了大半。那扇‘门’已经被他们的愚行唤醒了一角。”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冰冷,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杀意说道:
“我留下来,是想看看有没有办法彻底关上它,或者至少钉死它。”
他看了一眼身后沉默的亡骸,
“处理掉最后几个主持仪式的疯子后,我正要靠近核心,就感应到你们闯了进来。”
卜离的目光重新落在王面脸上,那空洞的眼神里再次翻涌起压抑的怒火和后怕说道:
“然后……你们惊动了‘它’。”
他口中的“它”,显然指的是那扇门,或者门后那恐怖存在的一丝意志。
寒风卷过戈壁,发出呜咽般的哨音,将卜离冰冷的话语吹散在死寂的空气中。
假面小队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远比塔克拉玛干的夜风更加刺骨。
他们刚才,竟然是在那样的存在眼皮底下走了一遭!
“门已经开了缝隙……还能关上吗?”
月鬼问道。
“缝隙已现,如同溃堤蚁穴。强行关闭……需要付出的代价,可能远超想象。而且……”
卜离顿了顿,
“‘它’已经被彻底惊动了。任何靠近核心的举动,都可能被视为挑衅,加速‘门’的开启。”
旋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被张肖华捏得生疼的手臂,脸色依旧苍白,却还是忍不住插嘴道:
“那怎么办?总不能放着不管吧?这玩意儿要是真爬出来……”
“上报总部,调动所有力量,封锁整片区域,尝试进行空间锚定和能量隔绝。”
王面冷静地分析着,眉头紧锁地说道。
檀香忧心忡忡地补充道:
“但空间结构如此脆弱,大规模的能量介入,会不会反而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导致‘门’彻底开启?”
“左右都是坑,这破地方真邪门到家了!”
月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说道。
就在众人被这无解的困境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各种方案在脑海中激烈碰撞却又被残酷现实一一否决的沉重时刻——
毫无征兆,一道纯粹、凝练、带着无上威严与裁决意味的金色光柱,如同自九天之上垂落的审判之矛,瞬间撕裂了塔克拉玛干铅灰色的厚重云层。
它无视了空间的距离,贯穿了那片扭曲的遗迹投影区域的核心。
金光所及之处,那令人心悸的暗红微光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
悬浮的遗迹投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拙劣画作,从核心处开始,寸寸崩解,化作最细微的、闪烁着微弱金辉的尘埃粒子,随风飘散。
覆盖其上的空间涟漪、扭曲的光影、甚至那股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污浊气息……
都在那霸道而神圣的金光普照下,被彻底净化、抹平。
前一秒还如同地狱入口般狰狞可怖的核心区域,下一秒已变成一片死寂且平整的黄沙之地。
金光来得突兀,去得也迅疾。
当最后一缕金辉消失在云层缝隙中,塔克拉玛干重新被死寂的灰暗笼罩,只有地上残留的、如同巨大烙印般的规则圆形沙坑,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足以改写现实的伟力。
假面小队所有人,包括卜离和他身后那六具亡骸,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那片瞬间变得“干净”到诡异的沙地。
王面银灰色的瞳孔剧烈收缩,里面翻涌着巨大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那道金光蕴含的力量层级,远超他的理解范畴,带着一种近乎规则的“抹除”之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震撼余韵中,旋涡长长地、极其做作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心有余悸又强行轻松的笑容。
他耸耸肩,摊开双手,语气带着刻意装出来的轻松调侃,对着那片空荡荡的沙地方向努了努嘴说道:
“现在……我们好像不用担心那什么‘门’的问题了?”
……
月球之上。
这里是声音的坟墓,色彩的荒漠,引力的囚笼。
冰冷的岩石在永恒的黑暗中沉默,覆盖着亿万年来未曾融化的月尘,巨大的环形山如同神只陨落后的伤疤,在缺乏大气折射的星光下投下阴影。
没有风,没有云,只有绝对的真空和死寂。
就在这片象征着宇宙终极孤寂的荒芜之地上,两道身影静静伫立,仿佛亘古以来便存在于此。
其中一道身影,周身笼罩着柔和却不容亵渎的圣洁光晕。
六对纯粹由光芒构成的羽翼在他身后缓缓舒展、收拢,每一次轻微的律动,都仿佛牵引着星辰的轨迹,散发出令空间都为之低伏的威严。
他面容俊美无俦,却如同最完美的雕塑,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金色的瞳孔中流淌着秩序与裁决的冰冷河流。正是大天使长,米迦勒。
他刚刚收回那只探向地球方向的手。
那只手修长、完美,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缕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金色辉光,正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真空中。
正是这缕辉光,跨越了地月之间冰冷的虚空,化作净化一切的裁决之矛,抹平了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那令人不安的污秽。
“这次还要谢谢你的代理人,柯洛诺斯。”
米迦勒的声音直接在真空中震荡,没有介质传递,却清晰无比地响起在另一道身影的意识深处。
站在他身旁的存在,形态却显得“模糊”许多。
无数璀璨的星屑在其中生灭,过去、现在、未来的碎片光影如同蜉蝣般闪烁不定。
时间的刻度在他身周若隐若现,构成奇异的几何纹路。
他仿佛同时存在于无数个时间切片之中,又仿佛超脱于所有时间之外。
这便是执掌时间权柄的古神——柯洛诺斯。
柯洛诺斯转向米迦勒,他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沧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说道:
“哦?谢他什么?替我们找到了又一个需要清理的烂摊子?莽撞,缺乏敬畏,对‘门’后的东西一无所知。”
克洛诺斯的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
米迦勒金色的瞳孔微微转动,目光仿佛穿透了月尘,再次落向那颗蔚蓝色的星球,落向那片刚刚被他净化的沙漠。
“他活着,他的小队也活着。这就够了。”
米迦勒的声音毫无波澜,
“若非他们意外闯入,提前引爆了这处病灶,等它真正与尼伯龙根深层连接稳固,再想无声无息地抹除,代价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