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青灰扭曲的脸孔瞬间疯狂抽搐,浑浊的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
暗红的光芒在它身上剧烈闪烁、明灭,如同接触不良的电流。
要成功了!
王面心中一凛,正要催动力量,即将被【弋鸢】刺入要害的那张丑脸在临死的疯狂挣扎中,爆发出最后一股诡异的力量。
“咔哒…咔哒…咔…”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再次响起,张德明那颗被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头颅,竟如同一个失控的陀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反向旋转。
一百八十度…一百二十度…九十度…零度!
那张属于张德明的、普通中年男人的脸,在怪物濒死的疯狂操控下,被硬生生地转回了正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王面银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张德明脸上那深入骨髓的惊骇、茫然、不解,瞬间凝固。
那双属于普通人的眼睛里,倒映着王面染血的脸庞和冰冷的刀锋,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困惑,仿佛在无声地向王面质问:
“为什么?”
不!
王面心中警铃疯狂炸响,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收刀,想要撤回那灌注了全部力量、足以斩断规则连接点的一击。
但,太迟了。
在张德明那张正常的脸转回正面的瞬间,因为本能的害怕,他的身体向下想躲开了,刚好错开了脖颈。
王面灌注了时间神墟全力一击的【弋鸢】,其势已成,其锋已至。
带着银灰色流光的漆黑刀尖,裹挟着无坚不摧的锋芒和一丝残留的时间湮灭之力,毫无阻碍地从他的眉心正中,穿透而出。
噗!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河滩上却如同惊雷。
暗红的血液混合着些许灰白的浆液,从眉心那个贯穿前后、边缘光滑平整的创口处,缓缓溢出。
张德明脸上那凝固的恐惧、震惊、不解,成了他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定格画面。
他眼中的光芒如同被吹熄的蜡烛,瞬间黯淡、熄灭,只剩下空洞的死寂。
他身体的四肢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垂下。
后脑那张青灰扭曲的丑脸,在张德明意识彻底消散、生命断绝的瞬间,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恶意的面具,瞬间干瘪、枯萎、化作一缕腥臭的青烟,彻底消散在冰冷的河风中。
结束了。
那张带来无尽恐惧和死亡的脸,终于死了。
“当啷——”
【弋鸢】脱手而出,掉落在湿冷的鹅卵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面踉跄着后退一步,脚下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透支的身体和精神的重创,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河滩上。
泥水浸透了他的作战裤,带来刺骨的寒意,但他毫无所觉。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泞和暗红血液的手。
那只手,刚刚握着的刀,贯穿了一个“人”的头颅。
一个普通人。
一个无辜的、被怪物寄生的、毫不知情的普通人。
王面杀过很多神秘。
那些扭曲、狰狞、充满恶意的存在,它们的死亡从未在他心中掀起如此剧烈的波澜。
但这次不同。
他杀了一个人。
一个眼神里只有茫然和恐惧的普通人。
那只沾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起初是细微的,如同寒风中的落叶,紧接着越来越剧烈,连带着他整个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寒冷,不是因为伤痛。
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茫然。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刀锋切开血肉、贯穿骨骼、终结一个“同类”生命的触感,是如此沉重,如此冰冷,如此……
令人作呕。
银灰色的瞳孔深处,那片冻结的深潭仿佛被投入了巨石,剧烈的震颤着,倒映着河滩的灰暗,也倒映着张德明最后定格的脸。
天,蒙蒙亮了。
灰蓝色的天际线透出一点惨白的光,驱散着浓稠的黑暗,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冰冷的雾气如同幽灵,在河滩上缓缓流动。
招待所里,假面小队众人几乎同时惊醒。
“队长呢?!”
蔷薇第一个发现王面的床铺空无一人,脸色瞬间变了。
“不在房间。”
月鬼的身影瞬间在屋内扫视一圈。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所有人。
他们立刻冲出招待所,分头在刚刚苏醒、依旧被恐慌笼罩的三合镇中寻找。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
一个裹着大衣、脸色发白的老汉看到穿着便装的假面小队成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跑过来。
“怎么了?”
檀香温声问道,心中却是一紧。
“昨天晚上!后半夜!张家巷子那边,张医生家附近,那动静!吓死个人了!”
老汉声音发颤,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轰隆!哗啦啦!还有……还有鬼哭狼嚎的怪叫!跟打雷似的!好多人都听见了!肯定是那个‘剥脸鬼’又出来害人了!张医生他……他没事吧?”
张家巷子?
张德明家附近?
巨大的动静?
假面小队六人瞬间联想到了一起。
“快!去张德明家!”
蔷薇厉声道。
他们不再掩饰,速度全开,如同数道灰色的闪电,向着老汉指的方向疾掠而去。
沿途,破碎的窗户、断裂的树枝、地面上深深的爪痕和焦黑的印记……
如同一条毁灭之路,清晰地指向镇外河滩的方向。
六颗心沉到了谷底。
当他们冲破最后一片芦苇丛,踏上冰冷空旷的河滩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心如刀绞。
晨雾弥漫的河滩上,他们的队长,王面,如同一个被遗弃的、破碎的玩偶,跌坐在一片浑浊的浅水和暗红色的血泊边缘。
他浑身湿透,灰色的作战服被撕裂,胸前是五道狰狞的焦黑灼痕,边缘血肉模糊。
黑色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额头上,几缕发丝被凝固的血块黏住。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沾满污泥和暗红血渍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其中一只手的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深陷在冰冷的泥沙里。
那把从不离身的漆黑长刀【弋鸢】,如同失去了灵魂,静静地躺在他身边不远处的鹅卵石上,刀身反射着惨淡的晨光,刀尖还残留着刺目的暗红。
在他前方几步远,是张德明冰冷的尸体。
眉心那个贯穿头颅、边缘光滑得诡异的血洞,无声地诉说着昨晚发生的惨烈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