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的晨露刚漫过青石板,苏锦璃已将江南机关局的图纸在案上铺展。楚君逸正用刻刀雕琢机关船的尾舵,她瞥见他指尖沾着的木刺,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昨夜又雕到三更?新换的梨木太硬,你该用温水泡软了再动工。\"
案几上的白瓷碗盛着新熬的杏仁茶,楚君逸放下刻刀的动作顿了顿:\"陈昱从京城送来密信,说沈砚的皇叔靖王在封地私练兵马,军器监的账簿上,有批玄铁不知去向——与当年楚家密室丢失的玄铁剑材质相同。\"他舀茶的手突然微颤,瓷勺碰撞碗沿的轻响里,藏着刻意压抑的咳嗽声。
苏锦璃将蜜饯推到他面前:\"靖王上月派人来江南采买机关零件,说是要造'水战利器',却在订单里夹了张兵器图——是楚家失传的'破甲弩',图纸边缘的火漆印是伪造的兵部印,齿痕和靖王私章的缺口吻合。\"她用银签挑出杏仁里的枸杞,\"这是新晒的宁夏枸杞,比江南的更补气血,你总熬夜研究图纸,得多吃些。\"
刻刀在梨木上划出细密的纹路,楚君逸突然低声:\"昨夜拆看的驿路文书里,有封靖王写给户部侍郎的密信,说'中秋月圆,江南易主'。\"他指尖在图纸上的\"钱塘江\"三个字上轻点,\"驿卒说,最近有批京官的家眷往江南迁,行李里都藏着玄铁碎片,用桐油布裹着,透着兵器的寒气。\"
苏锦璃捏着蜜饯的手紧了紧,祖父手札里记载过,破甲弩的核心零件需用楚家特制的玄铁,淬以钱塘江的潮水才能成型。她突然想起前日在码头撞见的绸缎商,货箱里露出的玄铁光泽,与楚君逸佩剑的剑脊一模一样。
院外传来铜环叩门声,陈昱的亲卫捧着个浸过桐油的布包跪在青石板上:\"在靖王亲信的货箱里搜的,是块玄铁令牌,背面刻着'靖'字,边缘的纹路和楚家密室的暗锁齿痕完全吻合。\"苏锦璃展开布包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令牌内侧的凹槽里,嵌着半张舆图,标注着钱塘江畔的十二处藏兵洞。
\"是靖王想在中秋钱塘潮时起兵。\"楚君逸捻起令牌上的铜锈,\"这上面的桐油味,与军器监仓库的防火油相同,定是从那里偷运出来的。\"他突然按住胸口弯腰,指缝漏出的血珠落在令牌上,竟显露出被铜锈掩盖的\"永乐\"二字——是先帝亲赐的兵符标记。
苏锦璃的机关镯突然转动,镯身齿轮咬合出\"酉时\"二字。她将令牌塞进楚君逸衣襟:\"沈砚派人来说,靖王的女儿安乐郡主已嫁入江南织造府,嫁妆里的'紫檀木柜'其实是装兵器的暗箱,柜脚的滑轮上刻着藏兵洞的编号。\"指尖划过他颈间的淡青,\"你昨夜改装的机关探雷器,我加了个铜铃,靠近玄铁就会响,比单用眼睛看稳妥。\"
酉时的夕阳斜照进江南织造府的后院,苏锦璃扮成送绣线的绣娘,看着楚君逸混进搬运嫁妆的仆役队伍。安乐郡主的陪房正指挥人将紫檀木柜抬进地窖:\"郡主说,务必在八月十五前把'嫁妆'搬到六和塔下的藏兵洞,那里的机关是楚家旧制,得用玄铁令牌才能打开。\"
绣线篮的铜环突然坠地,苏锦璃弯腰捡拾的瞬间,听见地窖传来低语:\"靖王殿下说了,等破甲弩装配好,就借观潮节的人山人海,用火箭点燃钱塘江的渔船,趁乱拿下江南各府。\"她突然将整篮绣线泼向木柜,丝线缠住柜脚的刹那,露出滑轮上的刻痕——与楚家手札里记载的\"十二连环锁\"完全一致。
亥时的江风卷着潮气,掠过六和塔的铜铃。楚君逸站在塔基的阴影里,看着苏锦璃将机关蛙放进石缝。蛙群爬过的路线在月光下发光,标记出藏兵洞的入口。突然,个披着蓑衣的渔翁举着灯笼走来:\"你们是织造府的?郡主说今夜要查验'嫁妆'。\"他腰间的鱼袋里露出半枚兵符,与靖王令牌能拼合成完整的龙形。
苏锦璃的机关镯发出蜂鸣,她拽着楚君逸躲进塔铃后的暗格。渔翁正给个黑衣人点数:\"这批破甲弩缺了楚家的'锁心簧',得想办法让楚君逸帮忙打造。\"暗格的缝隙里,楚君逸突然认出黑衣人袖口的刺青——是军器监工匠的标记,却在刺青下多了个极小的\"靖\"字。
夜幕降临时,楚府的厨房飘着甜香。苏锦璃正将杏仁茶盛进白瓷碗,楚君逸从背后环住她的腰:\"明日我想去趟织造府,假意答应帮安乐郡主修机关柜。\"他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带着暖意,\"你新做的机关虫能藏在发髻里,若我两刻钟没出来,就去六和塔敲钟报信。\"
瓷勺搅动杏仁茶的涟漪里,苏锦璃突然转身:\"我改了机关柜的图纸,在暗格夹层里加了'烟霞粉'。\"她用指尖戳了戳他胸口,\"只要打开第三层,粉末就会沾在衣服上,在月光下显粉色,跟着就能找到兵器库。\"楚君逸捉住她的手指,在掌心轻轻摩挲:\"昨夜我翻到你十五岁做的机关蜻蜓,翅膀上的磷粉还能发光,就像当年在楚家后院看到的流萤。\"
子时的织造府还亮着灯火,安乐郡主正对着紫檀木柜发愁。楚君逸走进书房时,看见柜门上的铜锁刻着楚家的\"璇玑纹\":\"郡主这柜子是楚家旧物,锁芯怕是锈住了。\"他掏出刻刀的瞬间,余光瞥见郡主袖口滑出的密信,上面\"锁心簧需楚君逸亲制\"的字迹,与靖王密信出自同一人之手。
在修柜的凿子声中,苏锦璃身着一身朴素的丫鬟衣裳,手托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杏仁茶,步履轻盈地走进了房间。
那杏仁茶的甜香,如同一股清泉,在空气中缓缓流淌,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然而,就在这甜香弥漫的刹那,苏锦璃突然毫无征兆地将手中的茶碗猛地泼向了郡主。
滚烫的茶水如同一道银色的瀑布,直直地倾泻在郡主的衣襟上。郡主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住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惊人的秘密也随之暴露无遗——那被茶水浸湿的衣襟上,竟然缓缓显露出了一把玄铁钥匙的轮廓!那钥匙的齿痕,与六和塔藏兵洞的锁孔竟然完全吻合!
郡主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锦璃。
就在郡主惊愕的瞬间,苏锦璃却毫不犹豫地转身,如同一道闪电般冲向了后窗。
然而,郡主的反应也极快,她迅速回过神来,手疾眼快地拔剑出鞘,寒光一闪,直刺苏锦璃的后背。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郡主的剑即将刺中苏锦璃的一刹那,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一旁闪出,猛地拽住了苏锦璃的衣袖,用力一拉,两人如同一对飞鸟一般,撞破后窗,飞身而出。
窗外,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树叶沙沙作响。而在那茂密的枝叶间,一只小巧的机关虫正散发出微弱的荧光,仿佛是在为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做着见证。
回到楚府拆开木柜的暗格时,晨露已打湿窗纱。靖王的布防图泛着桐油味,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八月十五夜,以钱塘潮为号,用破甲弩击毁江南水师,再以藏兵洞的兵马封锁运河,断京城粮道。\"图上标注的弩箭数量旁,画着个极小的机关鸟——是楚家特有的标记,暗示需要楚家技术才能完工。
卯时的钱塘江已泊满渔船,靖王的亲信正往船上搬运木箱。苏锦璃将机关镯的齿轮校准,转头看见楚君逸正将布防图塞进贴身锦囊:\"沈砚说,他已派江南水师伪装成渔船,就等靖王的人把兵器装上船。\"他突然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木盒,\"这是用钱塘江的阴沉木做的,能防水,装你的机关零件再好不过。\"
观潮节的鼓声敲响时,安乐郡主突然带着仪仗来到六和塔:\"楚先生,家父请您去船上验看弩箭。\"苏锦璃正给机关鸟上弦,听见这话突然笑道:\"夫君的手艺需我帮忙递工具,不如郡主让我们同去?\"她指尖划过楚君逸的袖口,那里藏着能点燃桐油的火折子,与江南水师约定的信号烟颜色相同。
船行至江心的刹那,靖王突然从舱内走出:\"楚先生,只要你交出锁心簧的图纸,江南半壁江山分你一半。\"他掀开舱盖的瞬间,苏锦璃突然将机关鸟掷向空中——鸟腹里的硫磺粉在阳光下划出黄烟,江南水师的战船同时升起风帆,玄铁甲胄在潮光中闪着冷光。
破甲弩的机括声响起时,楚君逸拽着苏锦璃跃向水师战船。靖王的弩箭射穿船板的刹那,他们看见安乐郡主正将最后箱兵器推进江里:\"这些破铜烂铁根本没用!\"她突然拔剑指向靖王,\"你当年为夺兵权害死我生母,以为我真的会帮你?\"剑光闪过的瞬间,郡主袖中滑落的玉佩,刻着与楚君逸相同的\"永乐\"标记——是先帝赐给她生母的信物。
混战在潮声中落幕。楚君逸站在甲板上,看着苏锦璃将布防图递给沈砚派来的钦差。远处传来鸣金声,陈昱的声音穿透潮声:\"京城来报,靖王的旧部已被一网打尽,沈砚说要给楚兄记首功。\"苏锦璃突然指着江面的漩涡:\"你看那漩涡的形状,像不像你刻的机关船尾舵?\"楚君逸笑着将她揽入怀中,江风掀起的衣袂上,还沾着江南水师的硝烟。
回到楚府时,夜雾已漫过石阶。苏锦璃坐在药炉前煎药,看着楚君逸将新采的杭白菊晒干。他最近气色极好,正用梨木给她雕机关镜的镜柄:\"沈砚说,安乐郡主其实是先帝的外孙女,她生母是先帝的公主,当年被靖王强占。\"药香漫延的厨房里,他突然低头在她发顶印下轻吻:\"这宫廷闹剧,总算要真正结束了。\"
窗外的桂树开得正盛,苏锦璃看着药汁在碗里翻滚,突然想起祖父手札里的话:\"机关之道,重在借力,潮能、风能、人心,皆是力。\"她将药碗递给楚君逸,看着他一饮而尽,突然指着他嘴角的药渍笑:\"像只偷喝花蜜的小蜂。\"楚君逸捉住她的手腕,将沾着药汁的指尖含进嘴里,眼底的笑意比桂花香还浓。
三日后的驿路快马送来圣旨,沈砚封楚君逸为江南按察使,总领江南机括制造。苏锦璃展开圣旨的瞬间,看见背面用朱砂画的小像——是她和楚君逸在江南的背影,沈砚的批注墨迹犹新:\"江南水暖,宜养身心,勿念京城纷扰。\"楚君逸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发顶:\"你看,我们终于能在江南安稳度日了。\"
楚府的后院里,新栽的紫藤花已抽出嫩芽。苏锦璃坐在石凳上,看着楚君逸将机关船放进水缸。船尾的尾舵转动时,溅起的水花映出彩虹,她突然想起初见时他淋湿的外袍,和现在眼底安稳的笑意。\"等紫藤花开了,我们就做盏机关灯挂在花架下。\"楚君逸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衣传来,像极了江南永不散去的暖春。
中秋夜的钱塘江,潮声依旧轰鸣。楚君逸和苏锦璃站在六和塔顶,看着江南水师的战船在月光下巡航。机关鸟在他们头顶盘旋,翅尖沾着的桂花,落在苏锦璃的发间。\"你说,京城还会有阴谋吗?\"她轻声问。楚君逸笑着将她拥得更紧:\"就算有,我们也能像这钱塘江的潮水,把它们都挡在江南之外。\"
远处的驿路传来马蹄声,新的宫书正快马加鞭递往江南。楚君逸接过驿卒手中的文书,封蜡上的龙纹在月光下闪着冷光,而苏锦璃已从他眼底的笑意里,读懂了无论前路有多少阴谋,他们都会并肩同行的默契。水缸里的机关船还在悠悠转动,尾舵划出的涟漪里,映着两个依偎的影子,像极了江南最温柔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