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的晨雾还未散尽,苏锦璃已将新制的机关镜摆在案上。镜面打磨得极亮,映出楚君逸正用细砂纸摩挲乌木镜盒的侧影,他指腹沾着木屑,咳声比往日沉了些:\"陈昱刚从刑部大牢回来,说柳氏在狱里咬出个人——太医院的院判林鹤年,当年白氏的雄鸡血就是他特供的,说是'入药',实则掺了活血的苏木,让伪天象图遇血更显色。\"
苏锦璃往铜炉里添了块沉香,烟气袅袅漫过镜盒:\"林鹤年的小儿子在钦天监当值,去年因算错星象差点被革职,是白氏暗中保下来的。\"她用银镊子夹起块杏仁酥,\"昨夜让暗卫去查,林鹤年的药箱里有瓶'安神汤',里面掺了微量的曼陀罗,说是给失眠的宫人用的,实则能让人说出实话——他怕是想用这汤逼问你父亲当年的旧事。\"
楚君逸放下砂纸,指尖划过镜盒上的雕花:\"沈砚让人查了太医院的药材账册,发现林鹤年近三个月领了十斤朱砂,比往年多了三倍。更可疑的是,他给御药房的药方里,有味'紫河车'的用量不对,按药性该用陈年的,他却全领了新采的——新紫河车的血筋未褪,与白氏伪造天象图用的血料完全相同。\"
院外传来青石板上的脚步声,陈昱的亲卫捧着个药罐跪在阶下:\"在林鹤年的药渣里找到的,是晒干的萤火虫翅膀,碾碎了混在墨里,写出的字在暗处会发光——去年藩王的密信上,就有这种荧光字,当时都以为是西域秘术,原来竟是这法子。\"苏锦璃用银簪挑起片翅膀,阳光透过翅膀的纹路,在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密信上的荧光痕迹。
楚君逸突然捂住胸口,喉间的咳嗽声压不住了。苏锦璃连忙倒了杯润肺茶,指尖触到他手背上的凉意:\"你昨夜又没睡好?\"他接过茶盏,杯沿的热气模糊了眉眼:\"翻到父亲的手札,说林鹤年年轻时曾给太皇太后配过'失语散',用的是秋后的蝉蜕,服下后三日不能言语——他怕是想在审问时给柳氏用这个,让她无法翻供。\"
正说着,暗卫来报,林鹤年的徒弟在御花园的假山下埋了个陶罐,里面是串佛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个\"楚\"字,珠孔里塞着极细的棉线,浸过桐油——与当年诬陷楚父\"通敌\"的密信上的棉线完全相同。\"这佛珠是用普陀山的檀木做的,林鹤年的母亲是普陀山的尼师,他每年都要去进香。\"苏锦璃将佛珠放在阳光下,\"你看这刻字的力道,起笔重收笔轻,和林鹤年开药方的笔迹一模一样。\"
楚君逸拿起佛珠,突然发现第三颗珠子的内壁有处细微的划痕:\"这是用太医院的铜药碾刻的,药碾的凹槽里有处缺口,正好和划痕吻合。\"他将珠子凑到鼻尖,\"还带着淡淡的药味,是'苏合香',林鹤年的书房总点这个,说是能提神。\"
苏锦璃将机关镯的齿轮转了两圈:\"我让暗卫盯着林鹤年的住处了,他昨夜去了趟冷宫,见了个老太监,那太监原是尚宝监的管事,十年前因弄丢祭天镜被废黜——当年那面镜子的铜料,就是林鹤年的父亲负责押运的,后来镜子失踪,林父被革职流放,病死在途中。\"她往茶里加了勺蜂蜜,\"林鹤年怕是恨着楚家,觉得是你父亲当年没保他父亲。\"
三日后是太皇太后的忌日,按例要在太庙祭祖。沈砚召楚君逸入宫时,苏锦璃正给他系披风的带子:\"太庙的香炉里,林鹤年肯定会动手脚。\"她将个香囊塞进他袖袋,\"这里面是晒干的薄荷和艾草,能解曼陀罗的迷魂气,你千万别碰香炉里的香灰。\"
楚君逸捏了捏她的手:\"放心,陈昱会带着禁军在太庙外候着。\"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木盒,\"这是用江南的黄杨木做的,放你的机关针正好,不容易生锈。\"
太庙的香雾缭绕,林鹤年穿着一身祭服站在供桌旁,看见楚君逸进来,眼神闪了闪:\"楚公子来得早,老臣刚给香炉换了新香,是陛下特意让人从西域求来的'凝神香'。\"楚君逸点头致意,眼角的余光瞥见香灰里混着极细的粉末,在火光中泛着淡紫色——是曼陀罗燃烧后的颜色。
祭祖仪式进行到一半,林鹤年突然指着楚君逸的衣襟:\"陛下快看!楚公子的衣襟沾着什么?\"众人望去,只见楚君逸的衣角有片暗红色的痕迹,像极了血迹。林鹤年立刻跪下:\"陛下,这定是楚公子私藏密信时不小心蹭到的血渍!老臣愿用'真言汤'验明——\"
话未说完,苏锦璃突然从殿外走进来,手里捧着个药罐:\"林院判怕是忘了,楚公子今早帮我处理机关零件时,不小心被朱砂染了衣襟。\"她将药罐放在供桌上,\"这是刚从太医院取来的'褪色剂',能褪朱砂却不伤布料,要不要试试?\"说着用棉签蘸了点药剂,往那痕迹上一抹,暗红色果然渐渐淡去,露出原本的衣料底色。
林鹤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楚君逸突然展开一卷纸:\"陛下,这是从林院判书房搜出的药方,上面的'楚'字用朱砂写的,笔迹与佛珠上的刻字完全相同。\"他将佛珠掷在地上,\"还有这串佛珠,珠孔里的棉线浸过桐油,与当年诬陷楚家的密信上的棉线一模一样!\"
沈砚看着地上的佛珠,语气冰冷:\"把林鹤年拿下,查抄太医院,所有与他往来的人都要审!\"禁军上前押人的时候,林鹤年突然挣脱,扑向供桌的香炉:\"你们楚家欠我的,今天该还了!\"楚君逸眼疾手快,一脚踹翻香炉,香灰撒了满地,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卷纸——是伪造的楚父与藩王往来的密信,纸上的荧光字在阳光下渐渐显形,正是萤火虫翅膀的痕迹。
回到楚府时,暮色已漫过窗棂。苏锦璃将林鹤年的罪证整理好,楚君逸正用乌木雕刻镜柄,烛光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阴影。他突然抬头笑道:\"沈砚说,等这案子结了,就把尚宝监的那面古镜赏给我们,说是当年西域进贡的,能照出墨迹的新旧。\"
苏锦璃拿起块刚做好的桂花糕,递到他嘴边:\"先尝尝这个,用的是今年的新桂花。\"他咬了一口,甜香在舌尖漫开,她看着案上那面映着烛光的铜镜,突然轻声道:\"你看这镜中的烛火,像不像太庙香炉里的火光?\"
楚君逸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等开春去江南,我带你去看镜湖的花灯,那里的灯影映在水里,比宫里的烛火好看十倍。\"苏锦璃笑着点头,铜镜里映出的两个人影,在摇曳的烛光里,渐渐融成一幅温暖的画。
几日后,陈昱带来消息,林鹤年在狱中招供,他不仅想为父报仇,还和废太子的旧部有勾结。废太子当年被废时,林鹤年是东宫的侍医,曾给太子配过\"强身药\",实则掺了慢性毒药,让太子身体日渐衰弱——这事被楚父察觉,林鹤年才怀恨在心。他们原计划在太皇太后忌日这天,用荧光密信诬陷楚家\"通敌\",再让废太子的旧部趁机闯宫,拥立废太子的儿子复位。
楚君逸将供词放在案上,指尖划过\"废太子\"三字:\"难怪林鹤年要那么多朱砂,废太子的儿子有块胎记,形状像朱砂痣,他们怕是想用这个做文章,说是'天命所归'。\"苏锦璃突然指着供词末尾的日期:\"你看这日期的写法,用的是天干地支,'丙戌'写成了'丙戍',多了个点——林鹤年写药方时总犯这个错,当年给太子开的药方上就有。\"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案上的铜镜上。楚君逸拿起铜镜,镜面映出两个人的倒影,苏锦璃突然笑道:\"你看这镜中的我们,像不像小时候在江南看的皮影戏?\"他将她揽入怀中,铜镜里的影子紧紧依偎着,在月光里凝成永恒的安宁。
晨露漫过石阶时,陈昱又带来新消息,说在林鹤年的药圃里挖出个陶罐,里面是废太子的玉印,印泥里掺了紫苏汁,遇水会变成紫色——是林鹤年的独门手法,他给后宫妃嫔开的养颜方里,就常用紫苏汁做染色剂。\"还有更妙的,\"陈昱喘着气,\"玉印的底座有处缺口,和去年失窃的国库金铤上的痕迹完全吻合,看来他们早就开始筹谋了。\"
楚君逸将玉印放在阳光下,缺口处的反光在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这缺口是被青铜镜砸的,镜缘的纹路和尚宝监丢失的那面完全相同——林鹤年怕是早就找到那面镜子了,藏在药圃的地窖里。\"苏锦璃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箱底翻出父亲的手札:\"你看这里,说林鹤年的父亲当年押运铜料时,曾在镜湖停留过三日,那湖里的淤泥能让青铜镜生出特殊的铜锈,与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的完全一样。\"
沈砚得知消息后,立刻让人去镜湖打捞,果然在湖底找到那面丢失的祭天镜,镜背的暗格里藏着废太子的亲笔信,说要在秋收后动手,让林鹤年在御膳房的粥里下慢性毒药,等沈砚身体虚弱时,就以\"龙体欠安\"为由请废太子的儿子监国。
案子结的那天,楚君逸和苏锦璃在府里摆了桌小宴。陈昱喝得满脸通红,说起林鹤年在狱中疯癫的样子,说他总念叨着\"镜湖的水真清啊\"。楚君逸给苏锦璃夹了块鱼腹,轻声道:\"等过几日,我们就去江南,看看那镜湖的水到底有多清。\"
苏锦璃看着案上的铜镜,镜面映出窗外的腊梅,她突然笑道:\"你刻的镜柄快好了吧?等去了江南,正好用它照镜湖的春色。\"楚君逸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铜镜里的两个人影,在腊梅的清香里,笑得格外温柔。
暮色渐浓时,楚君逸将刻好的镜柄递给苏锦璃,乌木的纹理在烛光里泛着温润的光。\"上面刻了镜湖的波纹,\"他轻声道,\"还有两个小小的人影,是我们。\"苏锦璃拿起镜柄,指尖划过那两个依偎的身影,突然觉得,这宫廷的风波再大,只要身边有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窗外的月光漫过铜镜,映出满室的安宁。楚君逸看着苏锦璃将镜柄收好,突然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以后的日子,我们只看镜湖的春色,不看这宫墙里的阴谋了。\"苏锦璃笑着点头,将头靠在他肩上,铜镜里的两个影子,在月光里渐渐融成一幅温暖的画,再也分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