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璃将从“客来居”匾额里取出的账册铺在案头时,竹窗的影子恰好落在“沈家坞”三字上。窗棂的竹条被虫蛀出七个小孔,孔距与楚君逸刻在青田石上的“南”字钩圈完全相同。楚君逸用竹刀挑开窗缝里的蛛网,网丝中竟缠着根银丝,是“九转连环丝”的最后一转——去年他教苏锦璃编络子时,说这一转最费心神,像极了此刻盘根错节的局。
“粮仓的火灭了,”陈昱带着烟味闯进来,怀里的布包裹着半截烧焦的账本,纸灰里混着金粉,“这金粉与林氏绣龙纹锦用的金线颗粒粗细分毫不差,你看没烧尽的页码......”苏锦璃取来枇杷膏抹在残页上,焦痕里浮出“江南织造”四字,是用松烟墨混草木灰写的,与沈砚献的猎装标签笔迹完全相同。
楚君逸靠在藤椅上,看苏锦璃给他缝补被火星燎坏的袖口。银线在烛光下像条游蛇,他忽然指着她鬓边的珍珠簪:“这簪子的花纹,与沈家坞码头的石狮子鬃毛完全相同,”指尖轻触簪头的莲花,“花瓣里的珍珠,珠孔穿的红线与张嬷嬷锦囊里的金线接头分毫不差。”苏锦璃的针顿了顿,针尖挑出个小结:“就像我们现在做的,把所有线头都系起来。”
院外的老竹突然轻响,竹枝的影子在地上晃出“七”字。苏锦璃推开窗,见竹节里卡着个油纸包,油纸的纤维里掺了芦花——与沈砚箭囊里的棉线纤维完全相同。她用竹刀剖开竹节,里面藏着张地图,用胭脂画着沈家祖坟的位置,胭脂遇竹汁的青涩味显形,露出“密道”二字,笔画间的飞白处缠着根蚕丝,与楚君逸朝服盘扣的缠丝手法分毫不差。
楚君逸让陈昱取来江南舆图,指尖点着祖坟的位置:“这坟山的第七棵松树下,埋着沈家的祭祖器皿,”他忽然剧烈咳嗽,帕子上的猩红落在图上,“父亲手札里记着,沈家祭祖的青铜鼎,鼎耳的纹路是用金线嵌的,与林氏绣龙纹锦的金线完全相同。”苏锦璃往图上的松树标记倒了点艾草水,墨迹晕开的痕迹里,竟浮出“火药”二字,是用沈家特制的蓝矾水写的,遇水变靛蓝。
三人赶到坟山时,第七棵松树的树干上刻着极小的“沈”字,刻痕里填的金粉与青铜鼎耳的金线完全相同。陈昱用锄头刨开树下的泥土,露出个半露的青铜鼎,鼎口的铜锈里卡着根棉线,浸过桐油的棉线遇热舒展,与围场地形图上的密道走向完全吻合。“这鼎的三足有中空,”苏锦璃用银簪敲了敲鼎足,“里面藏着东西,听声音像金属。”
楚君逸让陈昱倒转铜鼎,从鼎足里倒出三枚铜符,符上的鹰纹与沈砚箭羽上的完全相同,只是尾羽数少了一根——正是“事败”的暗号。苏锦璃将铜符拼在一起,背面的刻痕竟组成“江南客”三字,与楚君逸刻的青田石印完全吻合。“这铜符的边缘有磨损,”她忽然开口,“磨损的形状与钦天监副监玉佩的刮痕分毫不差,看来他们曾交换过信物。”
返回绣坊时,苏锦璃给楚君逸煮了碗莲子羹。银匙碰到碗沿的轻响里,她发现莲子的莲心被人换成了铜屑,是从青铜鼎上刮的——与鼎耳的金线成分完全相同。“这铜屑遇酸会发绿,”她往羹里倒了点醋,果然泛出铜锈色,“与沈家坞码头石狮子的铜锈颜色分毫不差。”楚君逸看着她眼里的狡黠,忽然想起去年上元节,她也是这样用醋在灯笼上画灯谜,骗得他输了三盏琉璃灯。
绣坊的地窖里,苏锦璃整理罪证时,见楚君逸正用竹刀在青田石上补刻笔画。“这枚私印刻的是‘同归’,”他忽然笑了,竹刀在“归”字的竖画里多绕了个圈,“与沈家账册末尾的圈记大小完全相同。”石屑落在他袖口,沾着的药汁晕开片浅褐,是今早喝的枇杷膏,苏锦璃昨夜熬了三个时辰,药渣里特意加了去腥的紫苏,此刻正晾在窗台上,叶片的纹路竟与沈砚箭囊里的棉线编织纹重合。
三更的梆子响时,地窖的石门突然震动。苏锦璃按住楚君逸的肩,见门缝里塞进张纸,上面用胭脂写着“亥时动手”,胭脂的颜色与楚君逸咳在帕子上的药汁分毫不差。陈昱刚要去追,却被苏锦璃拉住,她指着纸上的笔迹:“这收锋处的圆点,与贤妃密信上的标记分毫不差,是调虎离山计。”
楚君逸让苏锦璃取来那枚青田石印,蘸着枇杷膏往纸上盖,印泥晕开的边缘竟与纸的毛边重合。“他们的目标是祠堂,”他用竹刀挑开纸角,“祠堂的神龛里,藏着沈家的族谱,族谱的夹页里有他们通敌的证据。”话音未落,院外传来祠堂方向的火光,陈昱刚要动身,却见楚君逸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硝石粉:“是用来引开追兵的,我们从密道去祠堂。”
密道的石壁上刻着狩猎图,图中皇帝的箭靶位置被人用朱砂点了红点。苏锦璃往红点上倒了点井水,红点化开后显出“杀”字,是用密写药水写的,遇井水的腥味会显形——去年林氏给太后绣的寿屏,就用这种药水在暗处绣了“万寿无疆”。楚君逸用竹刀刮下石壁的漆皮,见底下的木头上刻着“初七夜三更”,刻痕里填的金粉与林氏绣龙纹锦用的金线完全相同。
祠堂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苏锦璃扶着楚君逸冲进火场,见神龛已被烧得半焦,族谱的残页飘在空中,上面用胭脂画的倒莲还未燃尽,针脚与张嬷嬷的锦囊分毫不差。陈昱从火堆里抢出半本族谱,烧焦的页角里藏着根金线,是“七缠线”的第七缠——去年沈砚给陛下献的猎装,盘扣用的也是这个。“这金线里掺了硝石,”楚君逸用竹刀挑起线头,“烧起来比寻常线旺三倍,与父亲手札里画的配方完全相同。”
苏锦璃往残页上倒了点枇杷膏,焦痕里浮出“通敌”二字,是用松烟墨混草木灰写的,去年沈砚给陛下献的猎装,标签上的字迹就是这种。楚君逸让陈昱将残页收好,自己则靠在断柱上喘息,看苏锦璃给他包扎被火星烫伤的手背。银线在她指间翻飞,他忽然说:“这伤的位置,和去年你给我绣荷包时扎的针眼在同一个地方,”她抬头时,鬓边的珍珠晃了晃,像极了江南初遇时,他在桥头给她买的那盏琉璃灯。
火灭时天已微亮,苏锦璃将整理好的罪证分类归档,忽然指着案头的自鸣钟:“钟摆的铜球上缠着截丝线,”解下来一看,是用蚕丝和头发丝混纺的“双绞线”,“与锦缎案里刺客穿的夜行衣线完全相同。”楚君逸让她取来那枚青田石印,将丝线缠在印钮上:“这丝线的捻度比官造的松半成,是沈家特有的‘松筋线’,所有线索都对上了。”
苏锦璃给楚君逸剥着橘子,橘瓣的甜香混着药味漫开来。“沈家的最后一步,应该是想趁祭祖时动手,”她忽然开口,“祠堂的密道直通码头,他们想带着罪证坐船逃跑。”楚君逸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但他们没算到,我们会把所有线头都系起来,”他拿起那枚刻好的青田石印,“就像这印上的‘同归’,无论多远,总会归到一处。”
晨光漫进窗棂时,陈昱押着最后一批涉案人员进来,其中就有沈家的族长,他腰间的玉佩与钦天监副监的龙纹玉佩完全相同,只是鹰的爪子里多抓着颗珍珠,珠孔里穿的红线,与林氏供词上的指印边缘线完全吻合。苏锦璃看着楚君逸将青田石印盖在供状上,印泥晕开的瞬间,她忽然发现石印的底部刻着行小字:“与璃同安”。
风拂过祠堂的断梁,带着远处的水声和近处的心跳,像极了江南初遇时,他在她耳边说的那句“别怕,有我”。烛影里藏过的杀机,终在晨光里化作了案头的石印,和他掌心渐渐暖起来的温度。那些藏在竹影、火光、笔迹里的阴谋,都在两人相握的指尖,变成了未说出口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