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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上那道被刺客利刃划开的伤口,新生的皮肉正顽强地愈合着,带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刺痒。沈昭蜷在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上,指尖无意识地隔着柔软的素纱寝衣,轻轻刮搔着伤口边缘。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起一丝丝闷钝的隐痛,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在皮肉底下不依不饶地扎着,时刻提醒着她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

寝殿内静得可怕,唯有角落里那座鎏金蟠龙铜漏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水声,“嗒…嗒…嗒…”,每一滴都精准地敲打在沈昭紧绷的神经上。这声音在空旷的殿宇里回荡,竟显得格外刺耳。楚明凰上朝去了,带着她那身足以冻结整个朝堂的凛冽威压。平日里,沈昭只觉得这女帝寝宫奢华得令人窒息,处处是精雕细刻的龙凤呈祥,连空气都仿佛被那无处不在的龙涎香浸染得沉重。但此刻,这份过分的寂静和空旷,却像无形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脖颈,一点点收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需要一个出口,哪怕只是一口新鲜的、带着晨露和草木气息的空气,来冲淡这殿内无处不在的属于楚明凰的、冰冷而强势的味道。

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熄灭。沈昭竖起耳朵,仔细捕捉着殿外的动静。只有远处宫人极其轻微的、几近于无的脚步声,如同被刻意抹去痕迹的尘埃。青鸾那冷硬的、宛如刀锋摩擦的声音也未曾响起——她大概如同影子般,正寸步不离地守在殿外某个绝对死角。

就是现在!

沈昭心头一横,几乎是屏着呼吸从床榻上滑了下来。赤足踩在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激得她脚心一缩。她蹑手蹑脚,像只偷溜出洞的狸奴,悄无声息地挪动到那两扇沉重的雕花殿门前。侧耳再听,确认万无一失后,她才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仅容她侧身挤过的缝隙。

殿外熹微的晨光,带着雨后花园特有的湿润草木清香,温柔地涌了进来。那光与气息,如同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抚过沈昭被殿内沉闷空气压抑的感官。她几乎是贪婪地深吸了一口这自由的味道,胸腔里那颗因紧张而狂跳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她侧身,灵巧地滑了出去。殿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华丽牢笼。

通往御花园的回廊曲折幽深,两侧高大的朱红廊柱沉默地矗立着,投下长长短短的阴影。沈昭不敢走得太快,每一步都落得极轻,脚尖先试探地落在光滑如镜的青石板上,确认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才敢让整个脚掌踏实。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地吐槽:

【我的老天鹅!不就出来透个气吗?搞得跟做贼似的!想我沈昭,堂堂二十一世纪金融圈卷王,现在沦落成什么了?楚明凰专属金丝雀?还是带伤的那种!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那暴君,天天绷着个脸,眼神跟淬了冰渣子似的,看谁都像欠她八百万两黄金。我给她端茶倒水、捏肩捶腿,就差没把‘求放过’三个字刻脑门上了,她倒好,动不动就气压骤降,冻得人骨头缝都发冷!这破地方,迟早得把我憋出抑郁症!】

【啧,还有那个萧云瑾,看着人模狗样温润如玉,背地里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呢。原着里可是把楚明凰坑得够呛……嘶!不行不行,想不得想不得,保命要紧,离这些高危人物越远越好!】

腹诽归腹诽,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被前方豁然开朗的景致吸引。穿过最后一道月洞门,御花园如同一幅精心晕染过的巨大画卷,在晨光中徐徐铺展在眼前。

昨夜一场细雨初歇,空气湿润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特有的清新芬芳。晨光穿透薄薄的、尚未完全散去的雾气,温柔地洒落。沾着晶莹露珠的牡丹、芍药开得正盛,饱满的花瓣层层叠叠,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摇曳,娇艳欲滴。几株高大的玉兰树,枝头缀满了洁白硕大的花朵,如同栖息着无数展翅欲飞的鸽子。远处碧波荡漾的池面上,浮着几片翠绿的睡莲叶子,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悠然摆尾,搅碎了一池宁静的倒影。

这勃勃生机与静谧交融的景象,瞬间驱散了沈昭心头积压的阴霾。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清冽的草木香气和湿润的泥土气息涌入肺腑,整个人仿佛都轻盈了几分。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湿漉漉的草叶,沿着蜿蜒的卵石小径,向着一片开得尤其绚烂的牡丹花丛走去。指尖试探着,想要触碰一下那花瓣上滚动的露珠。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那冰凉晶莹的水滴,离那饱满艳丽的牡丹花瓣只有毫厘之距时——

身后,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带着寒意的气流拂过她的后颈。

沈昭伸出的手指瞬间僵在半空,指尖冰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碎她的胸腔!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惧猛地冲上头顶,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威压,如同极北之地万年不化的冰川骤然降临,带着沉甸甸的、足以碾碎灵魂的重量。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她甚至不敢回头。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黏腻地贴在后背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沉重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如同踏在沈昭的心尖上。那声音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清晰而冰冷的“笃…笃…”声,缓慢地、不容置疑地逼近。每一步落下,都让周遭的空气更冷一分,冻结了她试图逃跑的每一丝念头。

沈昭的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地上那道被晨光拉长的影子,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一寸寸地覆盖上来,最终将她自己的影子完全吞噬。那影子的轮廓带着不容错辨的凛然——玄色龙袍的宽大下摆,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纹在微光中若隐若现。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几乎是本能地开始后退,一步,又一步,步履踉跄,如同踩在棉花上,虚软无力。后背很快撞上了支撑着花廊的坚硬冰凉之物——一根粗壮的、雕刻着繁复蟠龙纹样的汉白玉廊柱。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直抵肌肤,激得她狠狠一颤,退无可退。

楚明凰的身影终于完整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下朝的龙袍尚未更换,玄黑的底色深沉如夜,其上用金线精绣的龙纹张牙舞爪,在晨光中折射出冰冷而威严的光泽。她的脸色比身上的龙袍更加阴沉,如同暴风雨前夕堆积的厚重铅云。那双凤眸幽深得可怕,里面翻涌着沈昭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风暴。没有雷霆震怒的咆哮,只有一种死寂般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利刃,精准地锁定了沈昭,仿佛要将她一寸寸凌迟。

沈昭的后背死死抵着冰冷坚硬的廊柱,试图汲取一丝微薄的安全感。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顺着脊椎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看着楚明凰一步步走近,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里翻涌的墨色风暴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紧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连指尖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陛…陛下…”沈昭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试图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嘴角却僵硬得如同冻住了一般,“您…您下朝了?今日…今日朝事可还顺遂?”

回应她的,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楚明凰的脚步在她面前不足三尺处停下。那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将沈昭完全笼罩其中,隔绝了所有的光线和暖意。女帝的视线从她惊恐的脸庞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她那只曾试图触碰牡丹、此刻却因恐惧而微微蜷缩的手上。那目光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或者…一件即将被摧毁的玩物。

沈昭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大字在疯狂刷屏。【这眼神…简直能杀人!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青鸾告密了?还是说这寝宫周围布满了看不见的眼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该心存侥幸!楚明凰这女人是属雷达的吗?!】

就在沈昭被那冰冷的视线钉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连求饶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时,楚明凰动了。

快如闪电!

一只戴着玄色丝质手套的手猛地探出,如同捕食的鹰隼,精准而狠戾地扣住了沈昭纤细的手腕!

“呃啊——!”

一股剧痛瞬间从手腕炸开,沿着手臂的神经直冲大脑!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腕骨生生捏碎。沈昭痛得眼前一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痛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摇摇欲坠。她本能地想要挣扎抽手,却如同蚍蜉撼树,那只铁钳般的手纹丝不动。

“陛…陛下!疼…疼!”沈昭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划过苍白的脸颊。

楚明凰对她的痛呼和眼泪置若罔闻,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里,只有一片冻结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寒冰。她的另一只手,却在沈昭因剧痛而浑身僵直、无暇他顾的瞬间,无声而迅疾地探向她的脚踝。

沈昭只觉得脚踝处骤然一凉!

一种异样的、金属特有的冰冷触感猛地箍住了她裸露的纤细脚踝!那感觉清晰得可怕,带着不容置疑的禁锢意味。

沈昭惊恐地低下头。

一条金链!

一条细长、精致得如同顶级珠宝匠精心打造的艺术品般的金链,在清晨熹微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华贵的光芒。它的一端,赫然紧扣在她白皙纤细的脚踝上,那精巧的锁扣严丝合缝,仿佛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而另一端……另一端则蜿蜒延伸,最终牢牢地锁在了她身后那根沉重无比、雕刻着蟠龙纹样的汉白玉廊柱底座的精钢环扣之上!

那链条不长不短,恰好只够她在廊柱周围不足一丈的范围内活动。冰冷的金属紧贴着温热的肌肤,那突兀而强烈的禁锢感,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血液。

“跑?”

楚明凰冰冷的声音如同贴着耳廓刮过的寒风,骤然响起。她俯下身,那张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令人胆寒的脸庞近在咫尺,高挺的鼻尖几乎要蹭到沈昭冰凉的耳垂。温热的、带着一丝龙涎香的气息喷吐在沈昭敏感的耳廓和颈侧,本该是暧昧的撩拨,此刻却只让她感到毛骨悚然,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那气息里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滔天怒意,以及一丝……一丝极其微弱、却依旧被沈昭捕捉到的、深埋在愤怒之下的恐慌。

“沈昭,”楚明凰的薄唇微动,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钉入沈昭的耳膜,“你再跑一次试试?”

囚禁!

这两个血淋淋的大字,带着冰冷的铁锈味,轰然砸进沈昭的脑海!不是软禁在奢华宫殿里,而是真真正正、被一条实质的金链锁住!锁在这根冰冷坚硬的廊柱之下!像豢养一只不听话的宠物!巨大的屈辱感和被彻底剥夺自由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甚至暂时压过了手腕的剧痛。

“你…!”沈昭猛地抬头,盈满泪水的杏眼里迸射出难以置信和愤怒的火光,被泪水洗过的眸子亮得惊人,直直刺向近在咫尺的楚明凰那张冷酷的脸,“楚明凰!你讲不讲道理!我只是…我只是在殿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我又没跑!你凭什么锁我!放开!你这个暴君!疯子!”

“暴君?疯子?”

楚明凰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沈昭情急之下的控诉,唇角竟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妖异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反而透着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邪佞。捏着沈昭手腕的力道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收紧了几分,满意地听到沈昭压抑不住的痛哼。

她俯得更低,鼻尖几乎蹭到了沈昭颈侧跳动的脉搏。那温热的气息带着强烈的侵略性,拂过她细腻敏感的肌肤。

“道理?”楚明凰的声音陡然压低,沙哑的声线如同粗糙的砂纸摩擦过心弦,带着一种病态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占有欲,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沈昭紧绷的神经上,“孤的链子,就是你的道理。”

话音落下的瞬间,楚明凰的动作快得让沈昭根本来不及反应!她猛地偏头,冰冷的唇瓣带着惩罚般的狠戾,重重地落在了沈昭光滑纤细的颈侧!

不是吻。

是咬!

尖锐的刺痛感瞬间从颈侧传来,楚明凰竟用牙齿狠狠地叼住了她颈侧那一小块最柔嫩、最敏感的软肉!

“唔…!”沈昭猝不及防,痛得浑身剧颤,倒抽一口冷气,剩下所有的控诉和怒骂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侵略性的剧痛堵在了喉咙深处,只化作一声破碎的呜咽。那痛感尖锐而清晰,带着一种被标记般的屈辱和惊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楚明凰温热的呼吸喷在颈窝,牙齿陷入皮肉的力度,还有那舌尖若有似无、如同毒蛇舔舐猎物般滑过的湿热触感!这绝非亲昵,这是赤裸裸的、带着血腥气的宣告和惩罚!

【啊啊啊!她属狗的吗?!咬人?!】沈昭内心在疯狂尖叫,身体却因这极致的冲击和痛楚而彻底僵直,动弹不得。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的战栗感顺着被咬噬的地方瞬间流窜至四肢百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琥珀,沉重地压迫着胸腔。沈昭僵在冰冷的廊柱上,颈侧传来的刺痛和那湿热滑腻的触感如同烙印,滚烫地灼烧着她的神经。楚明凰的气息沉重地喷在她的颈窝,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猛兽捕食后的余韵,危险而压抑。那紧咬的力道并未放松,仿佛在细细品味着她的颤抖和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个心跳的时间,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楚明凰才缓缓松开了齿关。

沈昭颈侧那一片白皙细腻的肌肤上,赫然留下了一圈清晰无比的、带着细微血点的齿痕,如同一个暧昧又残忍的烙印。新鲜的刺痛感还在火辣辣地蔓延。

楚明凰稍稍抬起了头,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近在咫尺地凝视着沈昭。近距离看,那眸子里翻涌的墨色风暴并未平息,反而沉淀得更加幽暗危险,像不见底的寒潭。然而,在那片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冰冷之下,沈昭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般稍纵即逝的涟漪。是痛楚?是懊悔?还是更深沉的、连楚明凰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这微不可察的情绪碎片,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小石子,在沈昭被恐惧和愤怒填满的心湖里,激起了一点微弱却奇异的波澜。她怔怔地看着楚明凰近在咫尺的脸,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疼?”楚明凰的指尖带着玄色手套冰冷的触感,极其缓慢地、近乎轻柔地抚过沈昭颈侧那圈新鲜出炉的齿痕。那动作带着一种审视般的残酷,又似乎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流连。指尖滑过微微肿起的皮肤边缘时,沈昭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楚明凰的目光顺着自己抚过齿痕的手指,缓缓下移,最终落在那条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光泽、牢牢锁在沈昭纤细脚踝上的金链。她看着那抹刺眼的金色禁锢,缠绕在那片柔弱的雪白之上,眼底那片沉郁的墨色似乎又浓郁了几分,带着一种病态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疼就对了。”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梦呓,却又带着令人心寒的清醒,“记住这疼,也记住这链子。”

她的视线重新抬起,再次锁住沈昭盈满泪水和惊惧的双眼,一字一句,如同淬了冰的刻刀,深深凿入沈昭的脑海:

“孤要你…永远记得。”

说完这如同诅咒般的宣告,楚明凰猛地松开了钳制沈昭手腕的手。那骤然失去支撑的力道让沈昭猝不及防,身体顺着冰冷的廊柱软软地滑下,狼狈地跌坐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脚踝上的金链发出“哗啦”一声清脆而冰冷的碰撞声,无情地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

楚明凰不再看她,决然地转身。玄色龙袍的下摆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冷硬的弧度,带起一阵凛冽的风。她迈开步子,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只留下那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花园里回荡,如同渐行渐远的丧钟。

冰冷的金砖地面寒气刺骨,沈昭跌坐着,失魂落魄。手腕上被捏出的深红指痕和颈侧火辣辣的齿痕一同叫嚣着疼痛,更痛的却是被那条金链锁住的自由和尊严。她蜷缩着,试图汲取一丝温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死死盯住脚踝上那圈细金箍。华美的链条在晨光下闪着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光芒,末端延伸出去,死死咬在粗粝沉重的廊柱底座上,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黄金毒蛇,宣告着她彻底的囚徒身份。

“哗啦…”她绝望地、不甘心地挣动了一下脚踝。链条冰冷坚硬,纹丝不动,只发出短促而嘲弄的声响,磨蹭着脚踝处娇嫩的肌肤,带来一阵新的刺痛。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沈昭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咒骂,屈辱的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锁我?金链子?楚明凰,你等着!等我…等我…】等她什么呢?想到楚明凰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和绝对碾压的实力,沈昭的狠话在脑海里卡了壳,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愤怒在胸腔里冲撞。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不同于楚明凰那种带着威压的沉重,而是训练有素的、几近无声的靠近。

沈昭猛地抬头,泪眼模糊中,只见一道熟悉的黑色劲装身影不知何时已单膝跪在她身侧不远处的阴影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剪影。是青鸾。

她依旧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眼神冷硬得像淬过火的刀锋,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极其隐晦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复杂。那目光扫过沈昭狼狈跌坐的姿态,扫过她手腕上刺目的红痕,扫过颈侧那圈暧昧又狰狞的齿印,最终,定格在那条锁住沈昭脚踝、象征着绝对禁锢的细金链上。

青鸾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青鸾…姐姐?”沈昭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又带着不确定的试探。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拉青鸾的衣角,却被对方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青鸾没有回应她的称呼,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欠奉。她只是沉默地、动作利落地打开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玉盒。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清冽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些许血腥和屈辱的气息。盒内是莹白细腻、如同上好羊脂玉般的药膏。

她没有看沈昭,目光低垂,专注于手中的动作。用一根洁净的玉片挑起一小块散发着寒气的药膏,然后,在沈昭惊愕的目光中,青鸾竟直接伸出手,动作堪称粗暴地握住了她那只被锁住的脚踝!

“嘶…”冰冷的药膏接触到被金链磨红、甚至有些破皮的肌肤,激得沈昭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想缩回脚。但青鸾的手如同铁钳,牢牢固定住她的脚踝,力道之大,甚至让她怀疑自己的脚骨会不会再添新伤。

“别动。”青鸾的声音毫无起伏,冷硬得像块石头。她低着头,动作看似粗鲁实则精准地将冰凉的药膏均匀涂抹在沈昭脚踝被金链磨蹭出的红痕上。那药膏触肤冰凉,瞬间缓解了火辣辣的刺痛感,带来一阵奇异的舒爽。

沈昭咬着唇,不敢再动,只能任由青鸾施为。她看着青鸾低垂的侧脸,那冷硬的线条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分明。对方的目光似乎极其专注地落在她的脚踝和那该死的金链上,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这冰块脸…下手真重!公报私仇吗?】沈昭一边腹诽,一边却不得不承认那药膏确实有奇效,脚踝上的不适感在迅速消退。【她到底几个意思?楚明凰刚锁了我,她就跑来送药?是那暴君的命令?还是…她良心发现了?】

就在沈昭胡思乱想之际,青鸾已经涂好了药。她利落地合上玉盒,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的瞬间,沈昭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问道:

“青鸾姐姐,那个…陛下她…她今天在朝上…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她试图为楚明凰这突如其来的暴戾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许…也许只是朝堂上受了气,拿她撒火?虽然这想法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青鸾准备站起的动作顿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冰冷锐利的眸子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直直地刺向沈昭。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仿佛在说:事到如今,你还在试图自欺欺人?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沈昭的问题。目光却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审视,再次扫过沈昭颈侧那圈新鲜的齿痕,扫过她手腕上尚未消退的红痕,最后,如同最终宣判般,落在了那条牢牢锁在沈昭脚踝、象征着彻底归属和禁锢的金链之上。

那目光,比任何言语都更具穿透力,瞬间击溃了沈昭心底那点微弱的侥幸。

青鸾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冷硬、极其不屑的弧度。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最后深深地、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或许是怜悯?或许是轻蔑?)看了沈昭一眼,然后干脆利落地起身,黑色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花木扶疏的回廊深处。

只留下沈昭一个人,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脚踝上的金链沉重而冰冷,颈侧的齿痕和手腕的指痕隐隐作痛。青鸾那最后一眼,如同冰冷的钢针,扎破了她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

【不是朝堂受气…】一个冰冷而残酷的认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缓缓沉入沈昭的心底。【她锁我…仅仅是因为…我‘想跑’?仅仅是因为…她‘不允许’?】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沉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抱紧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那圈精致的金链紧贴着她的肌肤,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缠绕,无声地宣告着:她已是笼中鸟,掌中雀,所有挣扎,皆为徒劳。

不知过了多久,日影在冰冷的地面上悄悄挪移,空气里弥漫的花香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囚笼的腐朽气息。沈昭蜷缩在冰冷的金砖地上,脚踝上那条金链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带来冰冷的禁锢感和磨蹭的刺痛,时刻提醒着她屈辱的处境。颈侧的齿痕和手腕的红痕在冰凉的空气里隐隐跳痛,混合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就在她试图活动一下早已麻木的双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脚踝上那圈冰冷的金属时,一个极其微小的凸起,让她猛地顿住了动作!

她的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

沈昭屏住呼吸,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沿着那圈金链的内侧边缘摸索。链子本身光滑无比,但在靠近锁扣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被环扣本身遮挡住的转角处……

那里!一个比米粒还要小、却异常清晰的凸起!触感圆润微凉,带着金属特有的硬度。

沈昭的心跳骤然加速,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她强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借着调整姿势的掩护,指尖更加仔细地探查。那不是装饰!那凸起非常规则,而且…指尖用力按压下去时,能感觉到极其细微的、向内收缩的弹性!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脑海中的绝望迷雾!

【锁簧?机关?!】

这念头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要沸腾起来!这条看似浑然一体、坚固无比的金链,锁扣内部可能隐藏着精巧的机括!这绝非普通的锁链!是楚明凰的恶趣味?还是…某种设计上的缺陷?或者…是唯一的生机?!

沈昭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猛地抬头,警惕地环顾四周。花园里依旧寂静,只有风吹过花叶的沙沙声。她飞快地低下头,目光死死锁定在脚踝处那个被锁扣遮挡了大半、极其不起眼的位置。指尖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发抖,她必须看得更清楚!必须确定!

她咬着牙,忍着脚踝被金链硌住的不适,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调整着脚的角度,试图让那处隐蔽的角落暴露在熹微的光线下。每一寸挪动都伴随着金属冰冷的摩擦和链条“哗啦”的轻响,如同擂在她心头的鼓点。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终于!一缕微弱的晨光,如同神启般,恰好穿过花叶的缝隙,精准地投射在她脚踝内侧那处小小的凸起之上!

沈昭猛地瞪大了眼睛!

在那一线微光的照耀下,她清晰地看到了!

那凸起并非金链本身的一部分!它更小,更圆润,颜色呈现出一种比周围黄金略深、带着一点红铜质感的金属色泽!那形状…那形状像极了…像极了某种极其微小的钥匙孔!或者说,是触发某个精巧机关的按钮!

【不是锁簧!】沈昭的瞳孔因为震惊而骤然收缩,【是…是嵌进去的!另一块金属!一个…一个微型的…】

就在她心神巨震,全副心神都沉浸在这个惊人发现的瞬间——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寒潮,毫无征兆地、排山倒海般从她身后猛然袭来!瞬间冻结了花园里所有的空气!

那熟悉得让她骨髓都发冷的、带着龙涎香和冰雪气息的味道,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将她笼罩!

沈昭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雕!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她猛地扭过头,动作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显得无比滞涩。

楚明凰!

去而复返的楚明凰,正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不足三步远的地方!

玄色龙袍如同凝固的暗夜,衬得她脸色越发苍白冰冷。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此刻正低垂着,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沈昭那只还未来得及完全放下的脚踝上!更确切地说,是锁定在她脚踝内侧、那刚刚被一线微光照亮、此刻正试图被她藏起的隐秘角落!

女帝的视线,锐利如刀,带着洞悉一切的幽暗冷光,正死死钉在那个微小的、红铜色的凸起之上!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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