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瑾那声挟裹着最后疯狂的“三!”尚未落地,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毫无征兆地从楚明凰身侧的叛军尸体堆中暴起!那人穿着普通叛军的皮甲,脸上糊满血污,动作却快如闪电,手中一柄淬着幽蓝暗芒的短剑,撕裂空气,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直刺楚明凰毫无防备的腰肋!角度刁钻狠辣,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
是死士!萧云瑾埋下的最后一枚绝杀棋子!
“陛下——!!!”青鸾目眦欲裂,被匕首抵住的咽喉因嘶吼而渗出血线。
楚明凰的瞳孔骤然收缩!
电光火石之间,她做出了一个超越人类极限的反应!刺向萧云瑾的长剑轨迹硬生生在半途扭转!剑身如同活物般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回旋格挡!
“铛——!!!”
刺耳的金铁爆鸣撕裂了短暂的死寂!幽蓝的短剑与古朴的长剑狠狠撞在一起,爆出一溜刺眼的火星!巨大的冲击力让楚明凰持剑的手臂猛地一沉,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顺着剑柄蜿蜒而下!
就在这格挡的刹那,萧云瑾眼中迸射出孤注一掷的狠毒光芒!
“贱人!跟我一起死!”他放弃了青鸾,如同扑火的飞蛾,将全身残存的内力灌注于掌中匕首,人随匕走,化作一道惨白的流光,不顾一切地扑向被死士护在柱后、因这骤变而彻底呆滞的沈昭!
他的目标从来都是沈昭!以命换命,拉她垫背!
楚明凰刚挡开那致命的一剑,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眼睁睁看着萧云瑾燃烧生命般扑向沈昭,她那双万年冰封的凤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裂开了一道名为“惊骇”的缝隙!
“沈昭——!!!”她的嘶吼带着从未有过的裂音,身体本能地就要扑过去!
晚了!
萧云瑾的速度太快!他燃烧生命爆发出的力量,瞬间突破了仅存两名死士拼死构筑的防线!其中一名死士的胸膛被匕首贯穿,另一名的手臂被齐肩削断!血雾喷溅!
那淬毒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匕首尖端,已经刺破了沈昭单薄寝衣的布料,冰冷的寒意直抵她颈侧的肌肤!
沈昭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限,大脑一片空白,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她甚至能看清萧云瑾眼中那扭曲的快意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的瞬间!
“噗嗤——!”
一声利器穿透皮肉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滚烫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液体,如同瓢泼般,猛地溅了沈昭满头满脸!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沈昭僵硬地睁大眼睛,视线被粘稠的血红模糊。她看见萧云瑾那张疯狂扭曲的脸凝固了,写满了极致的错愕和不甘。他前冲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一滞!
在他心口的位置,一截染血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剑尖透了出来!
是那柄被楚明凰格挡开的、淬毒的死士短剑!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楚明凰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间的魔神,出现在萧云瑾身后。她左手还保持着格挡后震飞那死士的姿势,右手却快如奔雷,在萧云瑾扑向沈昭的刹那,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那柄被震飞的淬毒短剑,反手贯入了萧云瑾的后心!
快!准!狠!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怜悯!如同碾死一只碍眼的虫子!
“呃……”萧云瑾喉间发出嗬嗬的怪响,眼中的疯狂迅速被死灰般的绝望取代。他艰难地转动眼珠,似乎想最后看一眼近在咫尺的沈昭,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楚明凰面无表情,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在萧云瑾倒下的瞬间,她那只沾满血污的右手,带着千钧之力,毫无花哨地印在了他的后心!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清晰的骨骼碎裂声!萧云瑾如同断了线的破败玩偶,被这一掌蕴含的恐怖力量狠狠拍飞!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凄惨的弧线,重重撞在远处的蟠龙金柱上!
“噗——!”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染红了金柱上威严的龙纹。他像一滩烂泥般滑落在地,四肢诡异地扭曲着,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证明他还未彻底死去。
整个寝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粘稠血液滴落在地的“嗒…嗒…”声,以及重伤者压抑的呻吟。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口鼻之上,令人窒息。尸骸堆积如山,断臂残肢散落一地,破碎的内脏和粘稠的血浆将原本华贵的金砖地面涂抹成一片恐怖的修罗场。摇曳的烛火映照着这人间地狱,光线扭曲,鬼影幢幢。
楚明凰缓缓站直身体。
玄甲上沾满了暗红的血污和碎肉,如同从血池地狱中爬出的魔神。她手中那柄古朴的长剑依旧斜指地面,粘稠的血液顺着剑尖不断滴落,在死寂中敲出单调而惊心的节奏。
她的目光,却越过了满地狼藉的尸骸,越过了那些惊魂未定、喘息未平的残存死士,越过了重伤倒地的青鸾,最终,落在了金柱之后,那个僵立着的、满身血污的身影上。
沈昭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玉雕。月白色的寝衣被死士和萧云瑾的鲜血染得斑驳刺目,脸颊、脖颈、甚至睫毛上都沾满了粘稠的血点。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那双总是灵动狡黠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空茫的惊骇和深不见底的恐惧。她呆呆地看着楚明凰,看着这个刚刚以雷霆手段碾碎一切威胁的杀神,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着,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她的颤抖发出细碎而慌乱的哀鸣。
楚明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眼神里,没有胜利的狂喜,没有杀戮后的疲惫,只有一种近乎…嫌恶的冰冷?她嫌恶地扫视着满殿的尸骸和血污,仿佛这炼狱般的景象弄脏了她的眼睛。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挣扎着试图爬起的青鸾——难以置信、近乎呆滞的目光中,楚明凰做了一件让整个血腥战场瞬间冻结的事。
她手腕一抖,“锵”的一声,将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长剑随意抛给旁边一名同样浴血、正喘息着的亲卫。动作随意得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
紧接着,她竟慢条斯理地从玄甲护臂内侧的暗袋里,抽出了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帕!
丝帕是上好的冰蚕丝,洁白如雪,在满目猩红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格格不入。帕角绣着一枚小小的、精致的银色凤羽暗纹,散发着一种清冽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冷香。
楚明凰旁若无人地用那方干净的、带着冷香的丝帕,开始擦拭自己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她的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韵律。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柔软的丝帕,轻轻拂过溅上血点的脸颊,拭去眉骨上沾染的血污,擦过指节间粘稠的血渍……每一个动作都细致而专注,仿佛此刻她并非置身于刚刚结束杀戮的修罗场,而是在晨起梳妆的明镜台前。
粘稠的血污在洁白的丝帕上迅速晕开,如同盛开的、狰狞的彼岸花。那清冽的冷香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心悸的氛围。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整个寝殿。
连重伤呻吟的俘虏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浴血的死士们忘记了喘息,青鸾忘了颈间的刺痛,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瞠目结舌地看着这荒诞到极致的一幕。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楚明凰擦拭的动作未停,清冷的声音却清晰地响起,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清理干净点。” 她的目光扫过负责打扫战场的禁军统领,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日常琐事。
那统领猛地回神,单膝跪地,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末将遵旨!定将此地恢复如初!”
楚明凰微微颔首,擦拭着最后一点指缝间的血污。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地上那些还在痛苦呻吟、重伤未死的叛军俘虏,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人的心脏:
“留活口。”
留活口?!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得所有人脑袋嗡嗡作响!谁不知道女帝陛下的铁血手段?谋逆大罪,向来是诛九族、寸草不留!留活口?这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无数道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荒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楚明凰身上。
在众人呆滞的注视下,楚明凰终于擦干净了手上最后一丝血迹。她微微侧过头,目光精准地投向金柱后,那个依旧处于极度惊吓状态、面无人色、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沈昭。
她的眼神深邃难测,仿佛在解释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决定,声音平淡无波,却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弥漫着浓烈血腥味的寝殿之中:
“昭昭不喜欢血腥味。”
“昭昭”二字,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却又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所有人的耳膜上!
她说完,仿佛完成了最重要的事情,随手将那方已经染成暗红、看不出本来颜色的丝帕丢弃在地。那沾染着血污的丝帕如同破败的蝴蝶,飘落在粘稠的血泊里,瞬间被暗红吞噬。
楚明凰不再看任何人,迈开脚步,踏过堆积的尸骸和粘稠的血浆,玄甲靴底踩在血泊中,发出轻微而粘腻的声响,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蜷缩在阴影里、被彻底吓傻了的沈昭。
沈昭的大脑一片空白。
“昭昭不喜欢血腥味”……
这句话在她空茫的意识里反复回荡,像魔咒,像惊雷,像冰水,又像烈火!
她看着那个踏着尸山血海向自己走来的身影——玄甲浴血,周身萦绕着未散的、令人窒息的杀伐之气,如同刚刚屠戮了万千生灵的魔神降世!可就是这个魔神,刚刚用最平淡的语气,下达了一个颠覆所有人认知的命令,理由竟是…她不喜欢血腥味?
极致的血腥与极致的反差,如同两股狂暴的洪流,在沈昭的脑海中疯狂对冲、撕扯!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瞬,随即又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巨大的恐惧尚未褪去,一种灭顶的、让她灵魂都在颤抖的心悸感却如同海啸般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分不清那是什么!是感激?是震撼?是荒谬?还是…一种更危险、更让她无处遁形的悸动?
楚明凰在她面前停下。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沈昭完全笼罩。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楚明凰身上独有的、清冽的龙涎香气,霸道地侵占着她的呼吸。她甚至能看清玄甲上尚未干涸的暗红血珠,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的压迫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沈昭抖得更厉害了,脚踝上的银铃发出细碎而慌乱的哀鸣,如同她此刻濒临崩溃的心弦。
楚明凰低头看着她,那双深邃的凤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不见底的寒潭。她伸出手——那只刚刚擦拭干净、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抚上了沈昭沾满血污和泪痕的脸颊。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皮肤,激得沈昭浑身一颤。
楚明凰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上的尘埃,小心地抹去她眼角混着血水的泪水,拂开粘在她额前、被血凝住的发丝。
“结束了。” 楚明凰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只有近在咫尺的沈昭能听见。
这三个字,如同最后的宣判,也像一句无言的安抚。
沈昭呆呆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映出的、狼狈不堪的自己。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音节。只有腕间那根幽蓝的乌金细链,随着她无法抑制的颤抖,紧贴着脉搏,无声地诉说着那深入骨髓的、被彻底锁定的命运。
楚明凰没有再说什么。她俯身,在沈昭惊愕的目光中,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沈昭猝不及防,惊呼声被压在喉咙里。身体骤然悬空,失重感让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楚明凰玄甲冰冷的边缘。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却又被对方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奇异地中和。
楚明凰抱着她,转身,踏着满地的血污和狼藉,旁若无人地走向寝殿深处那道通往内室的雕花月洞门。玄甲靴底踩在粘稠的血泊中,留下一个个清晰而刺目的血色脚印。
所过之处,浴血的死士们无声地单膝跪地,垂首肃立。重伤的青鸾被同伴扶起,复杂的目光追随着女帝抱着王妃离去的背影。那些被命令“留活口”的俘虏,在剧痛和恐惧中,眼中只剩下彻底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整个血腥的战场,在女帝抱着她“不喜欢血腥味”的昭昭离去的背影中,被彻底凝固成一幅极致荒诞又极致震撼的画面。
脚踝的银铃,随着楚明凰沉稳的步伐,发出轻微而规律的晃动声,叮铃…叮铃…如同为这场血色宫变敲下的、诡异而绵长的休止符。
沈昭蜷缩在楚明凰冰冷坚硬的臂弯里,脸颊被迫贴在对方沾着血污的玄甲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金属下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那心跳声,一声声,穿透了玄甲,穿透了血腥,穿透了她混乱惊惶的灵魂。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入玄甲上尚未干涸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