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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露殿内弥漫着药味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被青鸾那声撕裂般的狂喜呼喊硬生生搅动起来。脚步声、低呼声、器具碰撞的细微声响从殿外由远及近,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混乱的涟漪。几名身着太医署深青官袍、须发皆白的老者,几乎是踉跄着被宫人半搀半推地送了进来,额上皆带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被青鸾那状若疯魔的嘶喊骇得不轻。

“快!快看看王妃!”青鸾的声音依旧带着破音的颤抖,她守在暖榻边,半步不肯挪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沈昭的脸,仿佛要将那微弱挣扎的生命迹象钉进自己的瞳孔深处,“她动了!手指!还有睫毛!眼睛也在动!”

太医们不敢怠慢,立刻围了上去,几双布满褶皱却异常沉稳的手,小心翼翼地搭上沈昭的手腕、额头、颈侧。殿内瞬间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和极其细微的诊脉声响。

青鸾感觉自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随时会断裂。她看着太医们凝重的神色,看着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低声商议着什么,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沈昭眼睑上的睫毛,在最初的几下微弱颤动后,似乎耗尽了力气,又陷入了那令人窒息的沉寂。方才那如同曙光乍现的悸动,仿佛只是她绝望深渊里的一场幻梦。

不知过了多久,为首那位资历最深的陈太医终于缓缓收回了手,转向青鸾,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却又无比凝重的复杂神情。

“青鸾大人,”陈太医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王妃…确已有了醒转之兆!”

悬在头顶的利剑骤然移开,青鸾脚下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全靠扶住榻沿才勉强撑住身体。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刷掉连日来的绝望,让她眼前一阵发黑,喉咙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用力点头。

“然……”陈太医话锋一转,眉宇间的忧虑如同浓重的阴影,“此兆虽现,却如同风中残烛,微弱至极。王妃沉疴已久,神魂所受冲击远非常人所能想象,此番挣扎欲醒,消耗的乃是本源精气。若仅凭自身意志,恐难以为继,稍有差池,便有重新沉沦、甚至油尽灯枯之险!”

“油尽灯枯”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青鸾刚刚升腾起的喜悦。她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需要什么?无论什么灵丹妙药,天材地宝……”

陈太医缓缓摇头,目光投向殿外深沉的暮色,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奈:“药石之力,已达极致。王妃此刻需要的是……引。是一缕能真正穿透意识深渊、唤醒其求生之念的‘锚’。”他顿了顿,迎着青鸾急切到几乎燃烧起来的目光,声音压得更低,“老臣斗胆直言,这世间若有谁能成为王妃的那缕‘锚’,非陛下莫属。陛下与王妃气息相连,血脉相融,陛下身上那至刚至阳、与王妃本源相契的气息,是眼下最能刺激王妃神魂、助其凝聚意志的无上灵药!可陛下她……”

太医的话戛然而止,未尽之意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女帝楚明凰,尚在生死边缘挣扎。那柄金簪造成的贯穿伤,险之又险地擦着心脉而过,失血之巨,伤及本源,加上心绪激荡引动旧伤,此刻正躺在离此不远的寝殿深处,气息奄奄,全靠无数奇珍吊着一线生机。

青鸾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一边是初露生机却如履薄冰、急需引力的王妃;另一边是同样命悬一线、根本无法移动的女帝。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悖论。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暮光彻底沉入黑暗,宫灯被无声点燃,昏黄的光晕在压抑的空气中流淌,映照着太医们凝重无奈的脸庞和青鸾瞬间苍白如纸的面容。她扶着榻沿的手指深深陷入柔软的锦褥,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承受着无形的巨压。

许久,久到那盏宫灯的火苗都似乎因这沉重的氛围而摇曳黯淡时,青鸾缓缓抬起了头。她眼中的狂喜早已被一种近乎冰冷的决绝所取代,那是一种被逼至悬崖、退无可退的孤注一掷。

“准备软榻,”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淬火后的寒铁,“将陛下…抬过来!抬到承露殿!抬到王妃身边!”

“青鸾大人!万万不可!”陈太医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失,“陛下伤势极重,根本受不得半点颠簸!强行移动,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啊!”

“留在这里,王妃若无法凝聚意志,同样是万劫不复!”青鸾猛地转身,目光如炬,直直刺向陈太医,“陛下若醒着,会如何选?若王妃最终……陛下又当如何?!”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拷问,让所有试图劝阻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终在青鸾那燃烧着孤勇与绝望的目光下,沉重地低下了头。这已不是医理能够权衡的范畴,这是赌上一切,为两个同样深陷绝境的人,强行凿开一线生机的疯狂之举。

沉重的殿门再次被推开,深夜冰冷的空气涌入。宫人们屏住呼吸,动作轻得如同在云端行走,将一张特制的、铺着层层厚软锦褥的窄榻,小心翼翼地抬入了承露殿的花厅。花厅宽敞明亮,此刻特意挪开了碍事的器物,只留下那张窄榻,安置在离沈昭暖榻数步之遥、阳光最易照入的角落。

随后,是更加紧张、更加小心翼翼的移动。楚明凰被极其轻柔地从寝殿的龙床上转移到软榻上,如同挪动一件最易碎的琉璃。她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如同上好的素瓷,唇上更是没有半分血色。乌黑的长发衬得那张脸愈发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明黄色的寝衣下,心口处包裹着厚厚的、隐隐透出暗红血色的纱布,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呼吸起伏,都牵动着那处致命的伤口,看得人心惊肉跳。她的气息微弱而紊乱,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过程,青鸾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守在花厅入口,紧握的双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血痕也浑然不觉。她死死盯着楚明凰苍白的脸和那刺目的纱布,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让她心如刀绞,却又强迫自己必须冷酷地旁观。这是唯一的希望,也是最大的煎熬。

当楚明凰终于被安置妥当,宫人无声地退下,花厅内只剩下两张榻上沉睡的人时,青鸾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后背重重靠在冰冷的门框上,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

她疲惫的目光扫过花厅,最终凝固在花厅另一侧靠墙的阴影里。

沈昭不知何时,已从暖榻上被宫人小心地搀扶起来。她穿着一身素净柔软的月白寝衣,乌黑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赤着脚,纤细的身体裹在一件厚厚的雪白狐裘里。然而,那狐裘的厚重温暖,却无法驱散她身上散发出的巨大茫然与无措。

她像一个初生的、闯入陌生世界的幼兽,被安置在墙边一张铺着软垫的圈椅里。那双刚刚才挣扎着透出过一丝微弱生气的眼眸,此刻却空洞得令人心悸。她微微蜷缩着身体,双臂紧紧抱着自己,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毫无焦点地虚望着前方花团锦簇的地毯纹路,对周遭发生的一切——宫人的穿梭、太医的低语、软榻的移动、乃至楚明凰的到来——都毫无反应。仿佛青鸾之前看到的那点微光,只是濒死之人的回光返照,此刻灵魂再次沉入了更深、更冷的混沌之海。

青鸾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窖。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到沈昭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空洞的目光平齐。

“王妃?”青鸾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惊扰了她,“你看,陛下…来了。”她伸出手,指向几步之外阳光下的软榻。

沈昭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如同静止的蝶翼,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目光终于从地毯的纹路上移开,顺着青鸾手指的方向,茫然地、毫无目的地飘了过去。

她的视线掠过了那束透过高窗洒落的、带着微尘起舞的晨光,掠过了雕花的窗棂,掠过了花架上垂下的兰草叶尖,最终,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落在了那张窄榻上。

落在了那个沐浴在稀薄晨光中的、苍白脆弱的身影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沈昭空洞茫然的瞳孔深处,像是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骤然漾开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那涟漪起初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震动,迅速扩散。

她抱着膝盖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裹在宽大狐裘里的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直了一瞬。空洞的目光,如同聚焦的镜片,牢牢地锁在了楚明凰的脸上,锁在了那毫无血色的唇,锁在了那紧闭的、眼睑下透着浓重疲惫阴影的双眸,最后,死死地钉在了那包裹在心口处、刺眼得如同烙印般的、暗红色的厚厚纱布上!

“唔……”

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幼兽受伤般的闷哼,毫无预兆地从沈昭的喉咙深处溢出。她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冰冷的闪电狠狠劈中!原本只是茫然空洞的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巨大的、尖锐的、仿佛要将灵魂撕裂开来的疼痛,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她!

这疼痛并非来自任何可见的伤口,而是从心脏最深处猛然炸开,带着一种灭顶的窒息感,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猛地弓起了背脊,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原本紧紧抱着膝盖的手,下意识地死死揪住了心口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扭曲泛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吸不进一丝空气,只有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在胸腔里疯狂肆虐。

狐裘厚重温暖,却无法抵御这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和剧痛。她纤细的身体在宽大的白裘里簌簌发抖,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凋零的叶子。

青鸾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骇得魂飞魄散!她猛地站起身,想要上前扶住沈昭,却见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刚刚还空洞一片的眼睛,此刻却盈满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痛苦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大颗大颗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汹涌地夺眶而出,顺着她苍白冰冷的脸颊,无声地、急速地滑落,砸在她揪着衣襟的手背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疼……”一个破碎的、气若游丝的单音节,从沈昭剧烈颤抖的唇间艰难地挤出,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恐惧,“好疼……”

青鸾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明白了。王妃的身体忘记了所有,但那份刻入骨髓的情感,那份与女帝生死相连的羁绊,却在这具躯壳最深处,对那心口的重伤,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王妃,别怕…别怕…”青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强忍着心头的剧痛和酸楚,小心翼翼地靠近,却不敢贸然触碰,“陛下在…陛下就在这里……”

她再次伸出手,指向阳光下的软榻,指向那个沉睡的、脆弱的身影,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引导:“陛下受伤了…很疼…王妃,你…你能过去看看她吗?她需要你…她一直在等你……”

沈昭的身体依旧在剧烈地颤抖,泪水汹涌不绝。那巨大的、莫名的疼痛让她本能地想要退缩,想要蜷缩回安全的角落。可青鸾的话语,还有那指向楚明凰的手指,却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穿透了疼痛的迷雾,牵扯着她空洞的视线,再次投向那个光源下的身影。

阳光勾勒着楚明凰侧脸的轮廓,脆弱得如同即将融化的冰雪。那刺目的血色纱布,像一个狰狞的伤口,烙印在沈昭混乱的意识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她心口的剧痛。

“陛下……”沈昭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称谓,声音含混不清,被泪水浸透。那尖锐的疼痛还在肆虐,可一种更深的、如同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冲动,却在剧痛的缝隙中悄然滋生、蔓延,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引力。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死死揪着心口衣襟的手。那双手,纤细、白皙,指尖因为刚才的用力而泛着红痕,此刻正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初生婴儿般的笨拙和茫然。她试图撑住圈椅的扶手站起来,可双腿却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刚一动弹,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小心!”青鸾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手臂,隔着柔软的狐裘,都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冷和剧烈的颤抖。

沈昭靠在青鸾的臂弯里,急促地喘息着,泪水依旧无声滑落。她再次抬起头,目光越过青鸾的肩膀,固执地、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执拗,牢牢锁在几步之外那个苍白的身影上。那目光里,痛苦依旧浓重,茫然也未散去,却多了一丝挣扎的、微弱的光。

青鸾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支撑着沈昭身体的重量,一点点地引导着她,如同引导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极其缓慢地、一步一顿地,离开那安全的墙角阴影,走向花厅中央,走向那片被晨光笼罩的区域。

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沈昭的身体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心口那莫名的剧痛,让她纤细的眉头紧紧蹙起,泪水流得更凶。宽大的狐裘拖曳在光洁的地面上,衬得她身影愈发单薄可怜。她赤着的双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留下微不可察的湿痕——那是滴落的泪水。

青鸾的心随着她的脚步而沉浮,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她不敢催促,不敢用力,只能用自己的臂弯作为她唯一的支撑,感受着她身体每一次痛苦的颤栗和那份固执的、朝向光源的牵引力。

几步的距离,漫长得如同跋涉过千山万水。

终于,她们挪到了软榻边。楚明凰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近在咫尺。阳光温柔地洒在她苍白的脸上,甚至能看清她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那浓密的长睫如同静止的鸦羽,在眼睑下投下深重的阴影。心口处包裹的纱布,暗红的血色在晨光下显得更加刺目惊心,每一次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呼吸起伏,都牵扯着那处致命的伤口。

沈昭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楚明凰的脸上。靠得如此之近,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混合着清冽冷香与浓重苦涩药味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她的鼻息。这气息,像一把无形的钥匙,在她混乱的记忆废墟深处,撬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那灭顶的剧痛似乎被这气息奇异地抚慰了少许,化作一种更深沉、更绵密的酸楚,沉沉地坠在心尖。她缓缓地、颤抖地,从青鸾的臂弯里,极其艰难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那只手,悬停在半空,距离楚明凰露在薄毯外的手背,只有寸许之遥。

指尖在微微颤抖,带着一种惊惧的迟疑,仿佛面前躺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碰即碎的梦境。

青鸾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似乎停止了,生怕一丝最细微的声响都会惊扰了这脆弱到极致的靠近。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晨光里漂浮的微尘,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旋转、沉降。

终于,在长久的、令人窒息的凝滞后,沈昭那颤抖的指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决绝,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

一点,再一点。

冰冷的空气仿佛被这微小的动作搅动。

纤白的指尖,如同一片初雪凝结的羽毛,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终于,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了楚明凰的手背上。

触感冰凉。

那是一种毫无生气的、属于重伤昏迷之人的冰冷。皮肤细腻,却透着玉石般的寒意。

就在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瞬间——

“啪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重重地砸落在沈昭自己的手背上,溅开一小朵透明的水花。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大颗大颗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春潮,汹涌地从沈昭那茫然痛苦的眼眶中滚落。它们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她悬停在半空的手腕上,滴落在楚明凰冰凉的手背上,留下深色的、小小的水痕。

没有呜咽,没有啜泣。只有这无声的、汹涌的泪水,如同最纯粹的悲伤溪流,冲刷着她空洞的躯壳,也浸润着楚明凰冰冷的肌肤。

青鸾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滚烫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喉咙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昭似乎也被自己这汹涌的泪水惊住了。她茫然地垂着眼,看着自己手背和楚明凰手背上不断扩大的湿痕,长睫剧烈地颤抖着,沾满了细碎的水珠。那泪水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泉眼,不受控制地奔涌,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巨大悲伤和依恋。

就在这汹涌的、无声的泪雨之中——

变故陡生!

一直毫无知觉、如同沉睡冰雕般的楚明凰,那只被沈昭指尖轻轻触碰着的、冰凉的手,竟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地……向内蜷缩了一下!

那动作极其轻微,如同濒死的蝶翼最后一次无力的扇动。

可紧接着!

仿佛被那滴落的滚烫泪水所唤醒,被那指尖微弱的触碰所牵引,一种沉睡于血脉深处、刻入骨髓的本能骤然苏醒!

楚明凰那几根原本无力微蜷的手指,猛地收拢!带着一种垂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不容置疑的、近乎凶狠的力量!

冰冷的手指,如同坚韧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而上,将沈昭那根还带着泪痕的、微微颤抖的指尖,死死地、牢牢地攥进了掌心!

那力道之大,甚至让沈昭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痛楚的惊呼:“啊!”

冰冷的触感与骤然收紧的力道,如同两道截然不同的电流,狠狠贯穿了沈昭的身体!她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突如其来的刺激而骤然收缩!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向后缩回,可指尖被紧紧攥住,那冰冷的禁锢如同铁钳!

“陛…陛下?”青鸾失声惊呼,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

沈昭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指尖传来冰冷的禁锢感,还有那紧攥的、带着一丝微弱脉搏跳动的力道。汹涌的泪水还挂在她的睫毛上,将落未落。她茫然地、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被死死攥住的手指,又缓缓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近在咫尺的楚明凰。

楚明凰依旧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如故。然而,就在沈昭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的瞬间——

那如同鸦羽般浓密、覆盖在紧闭眼睑上的长睫,极其轻微地、极其清晰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挣脱束缚的挣扎感!那沉寂的、毫无生气的脸庞,仿佛被注入了第一缕活气!

阳光透过高窗,无声地移动着光斑。空气里漂浮的微尘在光束中狂舞,如同被无形的风暴搅动。

沈昭忘记了挣扎,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汹涌的泪水。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看着那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自己被紧紧攥在冰冷掌心的指尖。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茫然和一种奇异的心悸,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她刚刚才开始尝试复苏的灵魂。

女帝纤长浓密的睫毛,在沈昭茫然无措的注视下,如同被无形的风拂过的蝶翼,再次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颤动了一下。那动作带着一种挣脱冰封的挣扎,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像是在死寂的深潭中投下一颗石子,漾开无声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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