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死寂如冰，唯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林锐腕表装置上那幽蓝光点规律的闪烁声，如同冰冷的计时器，滴答作响，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青鸾死死攥着那枚闪烁幽光的金属装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那幽蓝的光点，像一只来自深渊的冰冷眼睛，无声地宣告着：你们无处可逃。
沈昭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楚明凰，用自己的体温徒劳地暖着她冰冷的身躯。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酸涩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残酷的真相如同冰冷的枷锁，禁锢了她的灵魂。沙盒世界，实验品，冰冷的数据……她和楚明凰为之付出一切、挣扎求存的世界，竟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囚笼？她们之间那些刻骨铭心的悸动、生死相依的羁绊，竟只是实验室记录本上冰冷的“情感共鸣数据”？
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几乎将她压垮。她低头看着怀中楚明凰惨白如纸的脸，感受着她微弱却顽强的呼吸，心头涌起的，除了无边无际的心疼，还有一种被命运玩弄于股掌的无力感。毁了实验室？谈何容易！林锐和他的“清理小队”展现出的力量，如同不可逾越的高山。下一次来的，只会更恐怖！
石窟角落，被金针强制“休眠”的林锐，那双冰冷的墨瞳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他那平板、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
“信息补充：针对目标二（‘凰’）当前状态分析。灵魂本源创伤：严重。能量核心（界钥）共鸣带来的负荷：持续加重。现有沙盒世界能量层级及技术手段：无法有效修复。预计生命维持周期：基于当前恶化速率计算，不超过180沙盒日（约六个月）。”
“六个月……”沈昭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她低头看着楚明凰毫无血色的唇，看着她肩头那片刺目的、不断缓慢洇开的暗红，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不！她不要！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楚明凰像燃烧殆尽的烛火般熄灭！
林锐的声音继续，如同魔鬼的低语，冰冷地钻进她的耳中：“‘巢穴’（实验室）拥有完整的‘创生摇篮’及‘灵魂织网’技术。可修复目标二（‘凰’）灵魂本源创伤，剥离‘界钥’能量核心的侵蚀负荷，重塑其生命基质，使其获得…真正意义上的、稳定且完整的生命形态。”
真正意义上的…完整生命形态？
这八个字，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充满致命诱惑的灯塔，狠狠击中了沈昭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渴望！修复灵魂创伤？剥离碎片负荷？让楚明凰真正地、健康地活下去？这……这简直是她不敢奢望的奇迹！
“条件？”楚明凰虚弱却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那双因失血而黯淡的凤眸，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和冰冷的嘲弄。她靠在沈昭怀里，气息微弱，但目光如刀，死死钉在林锐脸上。
林锐的瞳孔中数据流微微闪烁：“目标一（沈昭），目标二（‘凰’），需主动解除所有抵抗，接受‘归途’程序引导，返回‘巢穴’。”
他顿了顿，冰冷的语调毫无波澜地陈述着更残酷的条件：“返回后，接受全面‘重置’（记忆格式化及行为模式初始化），并永久置于最高级别‘监管’之下。此为换取生存权限的唯一路径。”
重置？记忆格式化？行为模式初始化？永久监管？！
沈昭如坠冰窟！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更深的绝望和恐惧碾碎！回去？回去那个冰冷的钢铁囚笼？被抹去所有的记忆，抹去她在这个世界经历的一切痛苦、挣扎、温暖…抹去她和楚明凰之间所有刻骨铭心的羁绊？！变成实验室里两具没有过去、没有思想、被永久监控的…活体标本？！
“不……不要……”沈昭下意识地抱紧了楚明凰，仿佛这样就能保护她不被那可怕的未来夺走。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陛下…我们不要回去…我们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楚明凰没有看沈昭，她的目光依旧死死锁着林锐，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带着帝王的尊严和不容亵渎的骄傲：“重置？监管？呵…将孤…变成…你们实验室里…一条听话的…狗？”
她染血的手指极其缓慢却坚定地抬起，指向石窟的入口，指向外面那个危机四伏、却也真实存在的世界，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孤的命…孤的魂…只属于…孤自己！属于…这个世界！属于…她！”
那只手指最终落下，轻轻点在了沈昭紧紧环抱着她的手臂上。指尖冰冷，触碰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宣告主权的温度。
“警告：拒绝接受‘归途’条件。”林锐的语调毫无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巢穴’对失控实验体及高危污染源的容忍极限为零。下一次派遣的清理单位：代号‘净除者’。战力评估：超出当前清理者（林锐）小队综合战力300%以上。任务模式：无差别毁灭。清除半径：覆盖整个第17号沙盒能量场核心区域（即当前世界核心文明圈）。时限：在检测到本清理者小队信号彻底消失后72标准时内抵达。”
无差别毁灭！覆盖整个世界核心文明圈！
冰冷的宣判如同末日丧钟，在狭小的石窟内回荡！青鸾和仅存的影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呼吸都停滞了！毁灭…整个大楚？甚至更广袤的土地？就因为她们拒绝回去？！
“你们…敢！”楚明凰的眼中爆发出毁天灭地的怒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剧痛和沈昭死死按住，口中再次溢出鲜血。毁灭她的世界？毁灭她所守护的一切？这比毁灭她本身更令她无法接受！
“这是基于风险控制模型的必然选择。”林锐的声音冰冷依旧，“‘界钥’能量核心失控扩散的污染风险，远超单个沙盒世界的存续价值。‘净除者’的使命，是确保污染源彻底湮灭，无论代价。”
无论代价…整个世界…都是可以牺牲的代价？！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沈昭彻底淹没！她看着怀中因愤怒和虚弱而不断咳血的楚明凰，又看向角落里那个如同冰冷机器的林锐，再想到那即将降临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净除者”…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攫住了她！
留下？
楚明凰的灵魂创伤无法治愈，生命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她们还要面对实验室无休止的追杀，更要承受整个文明圈因她们而毁灭的滔天罪孽！
回去？
楚明凰或许能活下来，获得“完整”的生命。但代价是失去所有的记忆，失去自我，变成实验室里被永久监控的傀儡。她们之间的一切，都将被格式化，变成冰冷的实验记录里几行无关紧要的数据。而她沈昭，也将重新变回那个编号S-07的囚徒。
自由？还是生命？
真实的情感？还是被设定的“完整”？
守护这个世界？还是亲手将它推向毁灭的深渊？
巨大的、撕裂灵魂般的抉择，如同两座沉重的冰山，轰然压在沈昭脆弱的肩头！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解的困境碾碎了！
“陛下…”沈昭的声音带着崩溃边缘的颤抖和迷茫，她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楚明凰冰冷汗湿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灼烧着对方冰冷的肌肤，“我们…该怎么办？我…我不想失去你…可我…也不想失去我们…不想让这个世界…因为我们…”
她语无伦次，巨大的痛苦让她无法思考，只能本能地寻求依靠。
楚明凰费力地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抚上沈昭颤抖的脊背。她的指尖冰凉，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微微侧过头，苍白的唇瓣几乎贴着沈昭的耳廓，气息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丝深沉的疲惫：
“昭昭…看着孤…”
沈昭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对上楚明凰那双深邃如寒潭、此刻却燃烧着复杂火焰的凤眸。那里面有愤怒，有不甘，有帝王的骄傲，有对命运的抗争，但更深沉的，是一种沈昭从未见过的、近乎悲凉的温柔和…一目了然。
“孤…这一生…”楚明凰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生命吐出的珍珠，“生于阴谋…长于杀戮…踏着尸山血海…坐上那…冰冷的…位置…也曾想…拉着这天地…一同…寂灭…”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石窟冰冷的岩壁，看到了那些腥风血雨的过往，看到了原着里那个毁灭一切的终局。
“直到…遇见你…”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沈昭脸上冰冷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梦境，“孤才知道…这世间…还有…值得…孤去守护…去…贪恋的…温暖…”
沈昭的心狠狠揪紧，泪水汹涌得更加厉害。
“孤的命…是偷来的…孤的魂…是碎的…”楚明凰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沈昭脸上，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锐利和坦诚，“但孤的心…是热的…是…你的…”
她的手指缓缓下移，最终停留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隔着薄薄的染血禅衣，也隔着那枚紧贴肌肤、散发着微弱幽光的天道碎片。
“回去…变成…冰冷的…傀儡…活着…与…死去…何异？”楚明凰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帝王的决绝和一种玉石俱焚般的骄傲，“孤宁可…在这真实的…世界里…拥着你…燃尽最后…一点…光热…也…绝不…做那…笼中…之鸟！”
“至于…这天地…”她看向石窟入口，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山岩，看到了她曾经想毁灭、如今却想守护的锦绣河山，看到了那些因她而死的影卫，看到了青鸾…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沉重，“孤欠它的…孤…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还！”
用自己的方式去还？沈昭的心猛地一沉！她瞬间明白了楚明凰的抉择！留下！战斗！哪怕最终一同走向毁灭！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强烈震撼的悸动席卷了沈昭！楚明凰宁愿选择带着破碎的灵魂和短暂的生命，与她在这真实的世界里共赴终点，也不愿失去自由和记忆，成为实验室里一具“完整”的行尸走肉！
“陛下…”沈昭紧紧握住楚明凰冰冷的手，将自己的脸颊深深埋进她的掌心，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对方的手纹。她明白了。无论前方是毁灭还是深渊，她都会陪着她。一起生，一起死。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温暖。
就在两人目光交织、心意相通的刹那——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林锐腕表装置上那个原本规律闪烁的幽蓝光点，骤然间光芒大盛！闪烁频率瞬间提升了数倍！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来！屏幕上疯狂跳动起猩红色的警告字符！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时空锚定信号！】
【信号源：内部！深度绑定！】
【定位坐标：已同步！】
【‘归途’通道：强制开启倒计时——71:59:59…71:59:58…】
强制开启倒计时？！
沈昭猛地抬头，惊恐地看向那疯狂闪烁的装置屏幕！林锐的瞳孔中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刷新，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冷脸庞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类似“程序失控”的惊愕！
楚明凰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心口位置紧贴着的天道碎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冰冷的拉扯力，仿佛来自灵魂深处，骤然将她攫住！
她闷哼一声，痛苦地蜷缩起来，那只被沈昭紧握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陛下！！”沈昭惊恐万分！
楚明凰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自己心口的位置，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
“是它…碎片…它在…回应…那…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