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那通如同惊雷般的怒吼,不仅震动了病房,也惊动了护士站。护士匆匆赶来,严厉地警告张磊保持安静。张磊这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怒火,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坐在一旁,死死握着陈默的手,像一尊沉默的怒目金刚。
陈岚默默流着泪,看着弟弟终于宣泄出来的痛哭,心中酸楚稍缓,却又被更大的忧虑笼罩——钱。张磊的义气让她感动,但押厂子?那几乎是张磊一家子的命根子!她不敢想后果。
就在病房里气氛沉重压抑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门口站着的是杨父杨建国。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尽管他退伍多年,这身衣服似乎成了他某种身份的象征),身板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的严肃和沉重。他身后跟着眼睛红肿、明显哭过的杨雪。
杨父的目光扫过病床上还在无声流泪的陈默,扫过双眼通红、怒目而视的张磊,最后落在憔悴不堪的陈岚和陈母身上。他清了清嗓子,迈着一种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家长”式的威严和沉痛:
“小陈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很痛心!很惋惜!”
他走到病床边,看着陈默,语气沉重:“小陈啊,你受苦了!为了这个家,你付出了太多!是个好同志…不,是个好女婿!”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陈默的肩膀表示安慰,但看到陈默腰部那厚重的固定支架,手又收了回去,转而拍了拍盖在陈默腿上的薄被。
“爸…”杨雪站在父亲身后,小声啜泣着,用手帕擦着眼泪,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杨父摆摆手,示意杨雪别哭。他挺直腰板,目光环视病房,声音更加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担当”: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难过也没用!现在最重要的是面对现实!是解决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岚身上,语气带着一种长辈的“关切”和“压力”:“陈岚啊,你是小陈的姐姐,现在他倒下了,家里主心骨就是你!这住院费、手术费、还有以后那什么康复费…我知道不是小数!但再难,我们也不能被困难吓倒!”
他拍了拍胸脯,旧军装上的扣子仿佛都跟着晃了晃,掷地有声地说道:“你放心!有我在!有我们老杨家!绝不会看着不管!我们是一家人!这个担子,我们一起扛!”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充满了“担当”和“情义”。陈岚看着杨父那张严肃的脸,听着他铿锵有力的话语,心头却没有丝毫暖意,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太了解杨家人了。
果然,杨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不过呢,陈岚啊,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小雪这病刚好,花了那么多钱…杨伟那边…唉,不争气…我和你妈那点退休金,也就够个温饱…”
铺垫完毕,杨父图穷匕见,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盯着陈岚:“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我听说,你婆家条件还不错?你丈夫李明轩,是技术骨干,收入应该不低吧?这种时候,就该他站出来!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不能让你一个女人家扛着!”
他往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笼罩向陈岚:“陈岚,不是我说你!你弟弟现在这样,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你这当姐姐的,可不能糊涂!该向婆家开口的时候,必须开口!硬气点!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们要是敢不管,敢推三阻四,你告诉我!我杨建国第一个不答应!我豁出这张老脸,也要替你们讨个公道!”
一番话,看似为陈岚姐弟撑腰,实则字字句句,都在逼迫陈岚去向李明轩、向李家要钱!将沉重的医疗负担,巧妙地转嫁到了陈岚那个已经摇摇欲坠的小家庭身上!
陈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因为愤怒和巨大的压力而微微颤抖起来!她看着杨父那张道貌岸然、仿佛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脸,看着杨雪那副“悲痛”却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张磊在一旁听得肺都要气炸了!他猛地站起身,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通红的眼睛瞪着杨父,刚要开口怒骂,却被陈岚一个眼神死死制止了。
陈岚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屈辱,看着杨父,声音嘶哑而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
“钱的事,不劳您费心。”
“我们陈家,自己会想办法。”
“担子,我们自己扛。”
三句话,如同三块冰,砸在杨父慷慨激昂的演说之后。
杨父脸上的“担当”瞬间凝固,随即转为错愕和一丝被拂了面子的恼怒!他没想到陈岚会如此直接地拒绝他的“好意”和“指点”!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