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兵们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收拾器械，拖着那些几乎空了的油桶，狼狈不堪地跟着坂田的摩托车队，灰溜溜地撤回了县城。
地道里，孙有粮和民兵们紧绷的神经却不敢有丝毫放松。监听点紧紧贴着听瓮，确认地面的嘈杂人声和引擎声确实远去。
“鬼子……撤了？”栓柱还有些不敢相信，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全是油泥和汗渍。
“撤了。”孙有粮点点头，身体晃了一下，赶紧扶住土壁才站稳。连续的高强度精神和体力消耗，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娘的……总算……总算又熬过一关……”一个老民兵一屁股坐在地上，声音都在发颤，那是后怕。
短暂的沉默后，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庆幸如同火山般在巷道里爆发出来！
“赢了！咱们又赢了！”
“狗日的小鬼子！还想烧死咱们！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孙有粮看着欢呼的众人，脸上也露出了疲惫却畅快的笑容。但他很快压下了情绪，大声道：“安静！都安静！鬼子是撤了，但咱们这烂摊子还得收拾！”
他迅速下达一连串命令：“一队人，继续监视地面动静，防止鬼子杀回马枪！二队人，赶紧检查加固这段巷道，千万别塌了！三队人，统计一下咱们‘接’了多少油，都看看怎么存放，这玩意儿危险，别碰火星子！四队人，去告诉乡亲们，警报暂时解除，让大家安心，但先别回地面！”
众人领命，分头忙碌起来。看着这些战利品，大家心情复杂。这玩意儿既是差点让他们灭顶的灾难，此刻又成了意外的收获。
“有粮哥，这玩意……咱留着有啥用？”栓柱挠着头，看着一瓦罐黑油发愁，“又不能吃，又不能用，还贼危险，一点就着。”
孙有粮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一点，捻了捻，闻着那刺鼻的味道。
“鬼子费这么大劲运来，肯定是个宝贝。”孙有粮沉吟道，“咱们一时半会儿用不上，但不能糟蹋了。找几个绝对稳妥、通风好、远离火源和主巷道的地方，分开存放好，派专人看着。将来……说不定有大用场。就算没用，也不能让它流得到处都是，或者被鬼子再弄回去。”
处理完石油，孙有粮又带着人仔细检查了被引流的那段区域。幸好发现和处置得还算及时，石油只浸润了很小一片范围的土层，没有造成大面积的污染和渗透。他们用干土反复覆盖吸附，又将可能被油污染的土壤挖走深埋，尽可能消除了隐患。
等一切初步安顿好，天都快亮了。孙有粮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回到指挥部所在的地洞，一屁股坐在土炕上，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但他睡不着。脑子里还在反复复盘今晚的惊险，以及后续的事情。
坂田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个瘪，差点把老本都折进去，绝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他因为刘家屯方向的“八路军主力”袭击而暂时撤退，但等他缓过劲来，查清楚情况，更大的报复必定会来临。
而且，经过这么多次交手，坂田对李家坡地道的执着和恨意只会更深，下一次，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更阴损、更超出常人想象的毒计。
“得想办法……不能总等着挨打……”孙有粮喃喃自语，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歪在炕上，和衣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等他醒来时，也不知道是第二天什么时辰了。栓柱和二狗都守在外面，没敢打扰他。
见他醒来，两人才赶紧进来，汇报情况。
地面监视哨确认鬼子确实全部撤回据点，没有异常。乡亲们情绪稳定，都在夸奖民兵连又立了大功。分区首长也派人送来了信，表扬了李家坡的反石油火攻斗争，并告知刘家屯方向的袭击成功拔掉了鬼子一个小据点，缴获了不少粮食，已经分了一部分，正派人给李家坡送来。
“对了，有粮哥，”二狗补充道，“昨晚县城方向闹出的动静不小，枪炮声断断续续响了小半夜，看来首长们安排的策应力度很大。”
孙有粮点点头，心里暖暖的。他们不是孤军在战斗。
“咱们的伤亡和损失情况怎么样？”他更关心这个。
栓柱脸色黯淡了一下：“挖通道的时候，有两个弟兄被塌下来的土方砸伤了，不过没生命危险。还有就是……为了抢挖，废弃了好几条原本可能还能用的备用巷道。粮食……因为之前急着转移，有些受潮了，正在晾晒，问题不大。”
孙有粮沉默了一下。伤亡总是难免，但比起可能被整体焚烧的结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受伤的弟兄好好照顾。损失的巷道，以后有机会再慢慢修。”他站起身，“走，去看看大家，再看看咱们的‘新家当’。”
接下来的几天，李家坡开始了新一轮的修复和整顿。抢救受潮粮食，加固受损巷道，讨论那批意外获得的石油到底能有什么用——有人提议用来点灯，被立刻否决太危险；有人说能不能当润滑膏，试试好像也不行；最后大伙儿一致决定，还是先按孙有粮说的，严密保管起来，等将来有能人或者上级指示再说。
孙有粮则把更多精力放在了思考下一步的行动上。坂田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能总指望对手犯错，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有主动性。
他找到了那几个从东北来的老矿工，虚心请教。老矿工们见识广，尤其是对地下作业和矿物燃料有些了解。
一位姓张的老把式抽着旱烟，对孙有粮说：“有粮啊，鬼子这次用了石油，下次指不定还能用啥。咱们这地道，光是深和结实还不够，还得‘活’。”
“活？”孙有粮没太明白。
“对，活！”张老把式用烟杆划拉着地上，“就像耗子打洞，不能只有一条道。得多留几个出口入口，有的明有的暗，有的真有的假。还得有通风的窍门，不能让人一把烟就全呛死了。我瞅着，咱们现在的地道，防御是够了，但还不够‘溜’。”
“溜？”
“就是灵活！能打能藏还能跑！”另一个老矿工接口，“比如，咱们能不能挖几条特别隐蔽、直通村外很远地方的快速通道？万一……我是说万一真守不住了，咱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拉上乡亲们撤出去，让鬼子扑个空？或者，咱们能不能把地道挖到鬼子据点底下？吓死他们！”
老矿工们你一言我一语，给了孙有粮很多启发。是啊，地道战不能光是被动防御，应该更具机动性和攻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