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遍了所有人,最后,一个她最不愿想起,也最恨之入骨的名字,浮现在了脑海。
高德凯。
她的夫君。
那个将她和女儿弃之如敝履,如今却春风得意的新科探花郎。
【高飞便是高德凯,高德凯,你可一定要帮忙。】
【小心!探花郎可能翻脸不认人!】
【恶毒女配,希望就在美蚕娘身上了。】
事到如今,已是绝境。
哪怕是去求那头中山狼,哪怕是去以身饲虎,她也必须去试一试!
美蚕娘将妞妞托付给信得过的厨娘,孤身一人,朝着那座陌生的探花府邸走去。
她一路打听,终于站在了那座气派的府门前。
“探花府”。
三个烫金大字,在灯笼的惨白光晕下,像三柄尖刀,狠狠刺进她的眼睛。
她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跪在父亲床前,信誓旦旦说要让她过上好日子的男人。
可如今,高飞成了高德凯,家乡的黄土早已埋了老父的枯骨。
而她,却要为了另一位恩人,来向这个负心汉低头。
这是何等的讽刺。
【渣男死全家。】
【不要忘记了,还有春琴和姜姝呢,该死的高德凯脚踏三只船。】
美蚕娘站在门前,抬起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用尽全身力气,重重拍在门环上。
“咚!咚!咚!”
门,开了一道缝。
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厮探出头,满脸不耐烦。
“大半夜的敲魂呢?不知道我们大人歇下了?哪来的村妇,滚!”
他伸手便推,却发现眼前的女人竟如磐石般纹丝不动。
小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换上更深的鄙夷。
“哟,还是个硬茬?”
美蚕娘盯着他,字字清晰如冰:“我找高德凯,高大人。你通报一声,高家村,美蚕娘,有天大的事要见他。”
“高家村?美蚕娘?”
小厮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们大人哪有你这种穷亲戚?想攀关系也不看看地方,赶紧滚,不然报官抓你!”
美蚕娘心头一寸寸冷下去,却不退反进,朝着院内朗声喊道:“高飞!你若再不出来,我便去敲那登闻鼓!让你这探花郎的官声,一夜之间,响彻京城!”
小厮脸色剧变,这女人竟知道大人的乳名?
正迟疑间,一道身影从内院疾步而出,月光下,那人一身华服,面色却惨白如纸。
高德凯死死盯着门口的女人,眼神里是滔天的惊骇与怨毒。
这个女人,这个他以为早已烂在乡下泥土里的女人,竟然找来了!
“你是谁?本官不认识你!”
高德凯冲到门前,声音压得极低。
“再敢在此胡言乱语,休怪本官让你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京城!”
小厮见状,立刻狐假虎威地叫嚷起来:“听见没?我家大人不认识你!还不快滚!”
美蚕娘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那张曾对她许下无数誓言的脸,此刻写满了冷漠与杀意。
眼泪,终于决堤。
“高飞,我是美蚕娘啊!”
“你忘了爹临死前,你是怎么跪在他床前发誓的吗?”
“你忘了妞妞吗?她已经四岁了,你走的时候,她还在我肚子里啊!”
高德凯浑身剧震,眼底的慌乱再也无法掩饰。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还有一个女儿。
美蚕娘凄然一笑,她知道,旧情已经唤不回这头中山狼了。
她抹去眼泪,声音变得异常平静,那平静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决绝。
“高飞,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我自己。”
“是禾意郡主,她救了我和妞妞的命。如今她被人陷害,身陷天牢,生死一线。”
“我走投无路,才来找你。我不要你的前程,不要你的名分,我只要一百两银子,救她的命。”
“你给,我们母女从此在你眼前消失。你不给……”
美蚕娘抬起头,直视着他惊恐的眼睛。
“我便带着妞妞,去敲那登闻鼓,去刑部大堂,去文武百官面前,一字一句,说尽我们高家村的故事!”
高德凯的脸色,瞬间惨无人色,连忙掏出银子,让她快点滚蛋。
美蚕娘凄然一笑,只朝着高德凯猛然磕头。
“原来是民妇认错了人,多谢大人施舍纹银百两,民妇多谢高大人大恩大德,从此再不会叨扰高大人,今夜更是从未见过高大人!”
她行色匆匆离去,小厮面色严峻,凑上前问:“大人,您是否要……”
高德凯却不想在此时生事,坏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罢了,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若是让我听见今日之事的相关谣言,我饶不了你!”
美蚕娘带着银子前往大牢,却在此时被拒之于门外。
狱中只说大人已经歇下,便是送银子,也等大人醒了再说。
美蚕娘心中了然,这是他们故意拖延时间!
她不断敲着大门,高呼自己已经凑足了银子,谁知那侍卫却不讲道理,一把抢了银子,吩咐人架起美蚕娘。
“你这泼妇,为区区三百两也敢深夜打扰大人,给我打!打了一同扔进大牢!”
“这三百两,就由我来孝敬大人!”
……
三日后,金銮殿。
放榜之声,如惊雷滚过。
“一甲第一名,郑瑀!”
新科状元郎,身着红袍,头戴金花,跨马游街,风光无限。
然而,郑瑀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是化不开的寒冰。
他没有回府谢恩,而是直接打马,奔赴京兆府衙。
府尹秦武御正悠哉品茶,听闻新科状元驾到,还以为是来拜码头的,满脸堆笑地迎了出去。
“状元郎大驾光临,有失远……”
话未说完,一卷盖着玉玺的圣旨,已经甩在了他的脸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市孙三案,疑点重重,恐有冤情。特命新科状元郑瑀,以钦差之职,重审此案,京兆府全力配合,不得有误。钦此!”
秦武御当场瘫软在地。
郑瑀看都未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天牢深处。
那扇沉重的铁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阴暗,潮湿,混杂着霉味与血腥气的牢房里,禾意正虚弱地靠在墙角。
当那道熟悉的身影,沐浴着光,出现在她眼前时,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穿着一身刺目的状元红袍,那颜色,比这牢里所有的黑暗加起来,都要耀眼。
“哥哥……”
禾意颤抖着起身,眼泪夺眶而出。
郑瑀大步上前,脱下自己的状元袍,将她紧紧裹住,拥入怀中。
那怀抱,温暖而坚定,驱散了所有的寒冷与恐惧。
“我来晚了。”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心疼与自责。
禾意在他怀里用力地摇头,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不晚,你来了,就不晚。”
郑瑀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低头,吻去她脸颊的泪痕。
“禾意,此案已了。”
“从今往后,这天下,再无人敢伤你分毫。”
“因为,你的靠山,是我。”
禾意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看着他。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无尽的安心与甜蜜。
她依偎着郑瑀,感受着他胸膛有力的心跳。
好暖。
她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