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两位官爷行个方便。”
南引枝低声,悄悄给两人各递上一锭银子。
狱卒的手猛地缩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慌乱。
这……也太多了些。
县吏表情镇定许多,不留痕迹把银锭塞进袖兜,左手抵唇轻咳几声,又用眼神点了点狱卒。
狱卒回神,挺直身子,清了清嗓子道:
“一刻钟。”
他麻利打开狱门,眸中藏了几分喜色。
黄字牢关押的多是一些贱籍之人,即便有人打点,也少有人出手这么阔绰。
南引枝一身侍女装,欠身谢过两人。
铁门吱呀声响起,开启的瞬间,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南引枝掏出手帕掩住口鼻,欠身谢过两人。
县吏见了南引枝捂鼻才觉正常。
哪有人进了这狱房还能保持镇定的。
南引枝没有留意这两人的神情,拎着食盒,目光落在蜷缩于稻草堆上的绿袖。
“娘子!”
听见脚步声的绿袖,猛然抬头,发如鸡窝,眼眶肿得似核桃一般。
进来时,穿的那一套襦裙早就脏得不成样子。
县吏和狱卒早就走远了。
南引枝面色浅浅,一言不发,默默将带来的饭菜一一摆在案上。
饭菜香不过几个呼吸间,就飘到十步以外。
绿袖神色惴惴,见着桌上的佳肴,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吃吧。”南引枝抬眸,眸中闪过一抹怜悯。
绿袖手足无措,坐在案前,抿嘴问:
“娘子,我要……死了吗?”
不然怎么这么丰盛,还是南娘子亲自来看她……
南引枝颔首,毫不忌讳道:“没错。”
拿起食箸扒饭的绿袖,神色一顿。
又立即拼命往下咽饭,只是这么香的肉怎么有些咸。
绿袖一边吃,一边憋着不发出声音。
她待在狱里的这些时日,见过太多忍不住哭嚎的人,被毫不留情拖了出去,等回来后熬不过一日就没了。
南引枝静静看着绿袖,居高临下发问:
“绿袖,我自问待府里下人不薄。
你家遇到了难处,你为何不寻你家姑娘,不寻我。
反而能对我狠心下死手?”
绿袖动作一顿,头更低了些,眼泪也更为汹涌。
南引枝继续道:
“你来投案,可见良心未泯。
可是有一个坏消息,我要告诉你,你全家四口人都被幕后之人灭口了。”
绿袖惊掉了食箸,手不受控哆嗦个不停,瘫软在地,失神喃喃道:
“灭……口……?”
南引枝蹲到绿袖身前,取下腰间的艾草香囊,放于绿袖鼻下,低声道:
“绿袖,你愿意看到迫害你家的人,就此逍遥法外。
而你家逢年过节却连上香的人也没有吗?”
南引枝定定看着绿袖,眸子黑黢黢如黑洞一般,似要将对视的人吸拽了进去。
绿袖汗湿的头发紧紧贴在脸上。
她捂着嘴巴,眼眶干涩到疼痛,嗬嗬大口大口喘着气,声音哽咽,又猛然跪在地上,朝南引枝磕头:
“南娘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见你一人在池边,鬼使神差伸了手。
求您想想法子,救救我吧。”
顿了顿,绿袖继续道:
“我没想杀您,您……您水性好,我以为您不会出事的。
但我爹娘和大哥两口子,跪在我身前,求我去做这件事。
他们从来没有那么求过我,我……
我真的……我该死,我真的该死,南娘子,对不起,对……”
绿袖涕泗横流。
南引枝俯视着绿袖,眸里一片冰寒之色,又夹杂一抹疑惑。
水性好?
“你要是真对我有愧,不妨和我说说,那笔不义之财,你们又是如何得到的?”南引枝轻声道。
绿袖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眼含希冀地抬头:
“那我……我……”
南引枝冷呵一声,站直身子,斜睨一眼绿袖:
“我不会给你希望。”
绿袖眼里的光渐渐灭掉了,她紧咬下唇:
“我——我不知道。”
南引枝不再置喙,利索把案几上的碗碟收进食盒。
绿袖神色一慌,急得膝行几步,去抱南引枝小腿:
“娘子,求您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南引枝冷嘲几声,讥讽道:
“我固然可以骗你能活。但我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
绿袖轻抬水眸,一脸疑惑。
南引枝没有解释,弯腰捡起地上的艾草香囊。
从里面拿出一张纸,当着绿袖的面轻而易举撕掉,轻声道:
“你本来有希望的,但现在没了。”
绿袖瞳孔骤缩,立马松了手,一脸慌乱,去捡地上的一堆碎纸,但无济于事。
她忍不住尖声道:
“凭什么?大姑娘答应我了的,会让我活着。
你骗人——你骗人——”
绿袖歘的一下站起身,眸中藏满怨毒,用手指着南引枝怒骂:
“你以为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
明明被伯爷休了,还要端着一副主母的态度,管着府里的中馈,你知道大家私下怎么说你的吗?”
绿袖喉间挤出冷笑:
“他们说你——下——贱——啊!”
“商贾之女,多么低、贱的身份啊。
我尚且出身农家,要不是家境贫困,又何至于进伯府为奴!
似你这种丢了清白的人,就应该随了阿燕一起去死。”
绿袖指甲深陷掌心,目光如啐毒一般,脸上满是疯狂的笑意。
南引枝眸光顿时凝住,上前一步,瘦削如玉的指节捏上一张嫉恨的脸。
她温和笑着,却令人不自觉发抖。
“绿袖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看你吗?”
绿袖昂着脖子,拼命挣扎,却被南引枝白葱如玉的手掐的发紫。
南引枝笑着说:
“我就喜欢看阴沟里的老鼠,使劲挣扎却逃不脱既定结局的模样。
你不说也没关系。
你说——对你全家灭口的人,既然能做到在琼都十公里处灭口,就不会有人主动去查吗?
查到痕迹便罢,万一查不到痕迹呢?
你以为你不说,就不会被灭口?
真是天真呐。”
南引枝忽然松开手,冷睨一眼,双手握脖,似要咳出肺般的绿袖,快步离开牢狱。
狱卒和县吏站在阴暗处,留意到此动静。
尤其县吏眸中闪过一抹暗色。
南引枝拎着食盒,又给狱卒检查完,快步出了牢房。
“娘子可有收获?”县吏随意谈起。
南引枝遗憾道:“那死丫头嘴硬,什么也不说。”
叹了口气,南引枝一路沉默,直至出了县衙。
她抬头看了眼斑驳的门匾“东县县狱”,眸光沉沉,上了拐角小巷的不起眼马车。
——
“绿袖在狱中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