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向三月七。
“我……我也不知道……”
三月七抬起头，泪水和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她语无伦次，抓紧了手中那台造型古怪的相机。
“它……它说……可以救穹……用记忆……换……”
她的大脑乱成一团。
只知道那个机械音，还有那十六个记忆光球，然后就是一段空白，直到瓦尔特的问询。
“冷静点，三月。”姬子上前，想要扶起她。
“不要！”三月七缩了一下，“我……我要看着穹！”
她不是在说胡话。
在她眼中，躺在地上的穹，是一团由“秩序”的蓝色和“终焉”的血红互相湮灭的法则集合体。
而她手中的相机，就是连接这个混乱核心的唯一终端。
“我要看他的状态！你快给我看啊！”她在心中对那个系统狂吼。
回应她的，是相机镜头的“嗡”的一声轻响。
下一秒，异变陡生！
以三月七为中心，凭空浮现出无数幽蓝色的符文，它们急速飞旋、重组。
“滋啦——”
瓦尔特的护目镜上，丹恒的面甲上，姬子面前的星图屏幕上……
都被强行镌刻上了相同的信息。
【姓名：穹（马库斯·凯恩）】
【状态：法则对冲，强制宕机（休眠中）】
【精神状态：人格冲突（‘穹’46% vs ‘终焉’54%）】
【精神污染度：12.6%（已由“概念武装：被遗忘的相片”进行压制，状态临时变更为“安睡”，污染速率大幅降低）】
祂具现了“信息”，然后将“信息”显露在所有人面前。
丹恒闷哼一声，下意识后退半步。
姬子僵在原地，她看着星图上那些信息，手指发凉。
而瓦尔特·杨，这位前逆熵盟主，理之律者，看着这一切，沉默了。
他没有去看那些数据。
他看到了比数据更深层的东西。
穹的力量，是“秩序”与“终焉”的具现，那是基于“物理”与“存在”的恐怖。
可现在，三月七身上这股力量……是什么？
它说，“我认为你是睡着了”，于是，那个能吞噬星神的“终焉”病毒，就真的“睡着了”。
它说，“你们需要知道这些信息”，于是，信息就成了现实的一部分，刻在你的眼前。
穹是天灾，那三月七现在就是神谕。
列车上诞生了第二个怪胎。
“看……看到了吗？”三月七的哭着说，“穹的人格……提升了，那个坏东西，被压下去了！”
她指着那些信息，急切地想让大家看到。
“那个……系统说，我需要‘开拓点数’，才能继续帮他……要不然，再过170个小时，他还是会被……被吃掉。”
开拓点数。
签到。
这些穹过去常挂在嘴边，众人不以为意的词，此刻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分量。
姬子率先反应过来，她转身冲向主控台，无视了那些蓝色信息。
“签到地点……需要‘开拓’价值，或者蕴含特殊‘概念’……”
她飞快地调动星图，掠过了所有安全的、已知的航线。
直接划向了星图的深红色禁区。
那是星际和平公司标注的“最高等级·遗弃世界”列表。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无数失联的舰队和破碎的文明。
“这里……不行，是纯粹的物理环境恶劣，没有‘概念’。”
“这个，‘械骸墓地’……不行，概念太单一，而且和穹的力量属性有冲突。”
姬子的手指划过一个个代表死亡与绝望的名字，呼吸都有些乱了。
时间不多了。
列车系统瘫痪，穹随时可能失控。
他们必须立刻找到下一个目的地。
终于，她的手指停在了一个被三重红色警告符号标记的星系上。
“‘塔拉萨’，”姬子念出这个名字，“被流放的蔚蓝地狱。”
她调出公开资料，语气沉重。
“一颗完全被液态水覆盖的星球。但那片海是活的。它拥有统一的、狂暴的自我意识。根据公司的记录，那片‘原初之海’会主动吞噬、同化一切靠近的物质和能量，包括飞船、生命，甚至是思想。”
“它拒绝被‘开拓’，它本身就是一个孤立的、拒绝交流的‘概念’。”
吞噬一切的海洋世界。
对于任何开拓者而言，这都是绝地。
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
“对于‘签到’而言，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地方了。”
瓦尔特已经恢复了镇定。
一个被全宇宙放弃的未知世界，一个本身就代表着“拒绝”和“吞噬”的概念体。
这简直是为穹的系统准备的完美目标。
“我同意。”丹恒只说了三个字。
长枪被他重新握在手中，枪尖寒气凝聚。
所有人都看向了三月七。
她才是现在事实上的决策者。
去吗？
带着昏迷不醒的穹，去一个会吞噬一切的死亡世界？
三月七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地上那个她发誓要守护的人。
她用力擦干眼泪，挺直了背。
“去！”
斩钉截铁。
“只要能救他，别说是海，就算是地狱，我也去！”
“好。”
姬子转身走向驾驶位。
“帕姆！手动重置跃迁引擎，绕过瘫痪的系统核心，强制充能！目标——‘塔拉SA-3378’坐标，塔拉萨星系！”
“全速前进！”
列车剧烈震动起来，强行撕开了空间。
窗外的星空，化作了扭曲的光带。
跃迁，开始了。
车厢内，三月七始终半跪在穹的身边，像一个守护骑士。
她手中的相机镜头依然亮着幽蓝色的光。
【精神状态：人格冲突（‘穹’46.2% vs ‘终焉’53.8%）】
只要那个属于“穹”的数字还在增长，一切就还有希望。
她盯着那串数字，连眼睛都不敢眨。
突然！
就在列车完全没入跃迁航道的一刻。
那个代表“终焉”的血红色百分比，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了一下。
53.8%……53.9%……54.0%！
数字疯狂跳动，那个沉睡的怪物正试图挣脱“安睡”。
“不……不要！”三月七惊呼一声。
所幸，那张发光的照片再度光芒一闪，跳动的数字又被强行压了回去，稳定在了53.8%。
一场虚惊。
三月七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顿时明白了，这是一次会随时会失效的压制。
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哭声泄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