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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凡率领二百黑甲部曲,策马向着江陵城方向疾驰。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岔路上扬起另一股烟尘,一队约百人的魏军轻骑正迎面而来,速度不快,似乎在巡逻。

陈平凡猛地勒住赤红色的“赤虎”战马,抬手示意身后典虎停下。他目光锐利地盯着那队魏骑的旗帜和为首之人的坐骑。

“将军?”典虎策马上前,手按双戟,眼中凶光毕露,“杀过去?”

“不必。”陈平凡的声音异常冷静,“你们在此等候,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动。”说完,他竟独自一人,催动赤虎,迎着那队魏军骑兵冲了过去!

这举动让典虎和身后的部曲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当双方距离拉近,典虎看清那魏军为首将领的坐骑时,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宝马“白玉骢”!而马背上的人,虽然身着标准的魏军黑色轻甲,头盔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那身形轮廓……

陈平凡冲到距离魏骑十余步处停下。对方队伍也停了下来,为首将领掀开了头盔的面甲,露出一张英气逼人、明艳中带着凛冽的面容——正是吕佩瑶!

她一身魏军装束,更添几分飒爽,看向陈平凡的目光复杂难明,有担忧,有不解,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按照你的计划,”吕佩瑶开口,声音清脆,“东门涌出的那些‘大鱼’,我带着人虚张声势地追了一阵,把他们往东边赶得更远了些,没动他们分毫。”她顿了顿,秀眉微蹙,语气加重,“陈平凡,你真要再回江陵?义父让我来劝你!现在江陵就是一座活棺材!你进去容易,出来难!于谨此刻已经进城了,义父能暗中配合你演这出‘放水’的戏,已是担了天大的干系!你若真进了城,义父就再也护不住你了!他没法再放一次人!”

陈平凡听着她的话,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眼神坚定:“放心,我自有办法离开江陵。但有些话,我必须亲自去问萧绎!不问清楚,我心难安。”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吕佩瑶看着他那双执拗的眼睛,知道自己再劝也是徒劳。她沉默了片刻,眼中的锐利渐渐被一丝柔软取代,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女儿家的情愫:“那……我们何时再见面?”

陈平凡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似乎穿透了战场的硝烟,看到了某种温暖的未来。他朗声道:“来年春暖花开之日,便是你我重逢之时!吕姑娘,你且在长安等我!等我处理完江陵之事,必去长安寻你!等我!”

一个“等我”,重逾千钧。

吕佩瑶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用力点了点头:“好!我等你!春暖花开,长安!”

陈平凡不再多言,深深看了她一眼,猛地一勒缰绳,赤虎长嘶一声,调转马头。

“驾!”一声断喝,赤虎如离弦之箭,向着典虎等人等候的方向冲去。

“跟上!”陈平凡掠过典虎身边时,只吐出两个字。典虎毫不犹豫,一挥手,二百黑甲精骑再次卷起烟尘,紧随着那道火红的身影,向着江陵城的方向,再次加速行军!

吕佩瑶勒着白玉骢,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着那越来越小的红色身影,直到完全消失在烟尘弥漫的地平线。林间的山风吹动她的鬓发,英气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怅惘和坚定。

“四丫,”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白戎策马靠近,脸上带着忧虑,“陈公子……胆子也太大了。你该再劝劝他的。江陵城现在是龙潭虎穴,他这点人……”

吕佩瑶收回目光,看向白戎,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淡漠:“劝?白狗子,你跟我认识多久了?你觉得我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她轻轻叹了口气,“他和义父一样,都是那种……心里装着天大的事,认准了路,九头牛都拉不回头的人。我们这些人,能在战场上活下来,已经是运气。我们想的,是活着,是报仇。他们想的……比我们想的,要大得多,也远得多。”

白戎沉默了一下,黝黑的脸上表情复杂,他盯着吕佩瑶的眼睛,忽然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试探和提醒:“四丫,咱们之间就别演了。你真觉得……陈公子这趟去江陵,是去‘救国’?还是说……你觉得他能帮你报那血海深仇?”

吕佩瑶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直视白戎:“白狗子,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你的事,我可从来没多问过一句!”

白戎被她看得心头一凛,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拍马在原地转了个圈,闷声道:“我只是……只是不想你骗他。陈公子救过我,我能看出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子。我不想他……被人利用。”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尤其是被你利用。”

吕佩瑶脸上的冷意更甚,语气却平淡无波:“我的事,我心里有数。陈平凡可不是个傻子。走吧,义父还等着我们的消息,别让他老人家等急了。”她不再看白戎,一夹马腹,白玉骢轻快地向前跑去。

白戎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挥手招呼身后的魏军斥候:“跟上!”一行人调转方向,朝着另一条通往江陵外围的道路疾驰而去。

陈平凡带着二百部曲,一路疾驰,终于再次看到了江陵城那高耸而残破的东门城墙。城楼上旗帜歪斜,布满了烟熏火燎的痕迹,但城头依然有梁军士兵在警戒。

“城上守军听着!”陈平凡勒马停在护城河外,对着城楼高喊。他摘下腰间一块乌沉沉的令牌,高高举起,“我乃奉太子之命,有紧急军情回禀陛下!速开城门!”

城楼上的守将,正是胡文达。他一身浴血战甲,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他一眼就认出了城下那员小将——正是先前在东门外为太子开路,后来又折返回来,一身耀眼银甲的年轻将领!胡文达心中猛地一沉,太子呢?援军呢?难道……?

“快!开城门!”胡文达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他以为这是太子搬来的救兵,哪怕只有二百骑,也是雪中送炭!

沉重的城门再次被艰难地推开一道缝隙。陈平凡一马当先,率领二百黑骑迅速冲入瓮城。

胡文达已从城楼上快步下来,迎到陈平凡马前。他看着陈平凡身后那区区二百骑,又望了望洞开的城门外空荡荡的原野,最后一丝希望瞬间破灭,脸色变得更加灰败。

“小将军……如何称呼?”胡文达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期盼,“太子殿下……和援军……”

陈平凡翻身下马,对着这位死守孤城的将领抱拳行礼,声音清晰有力:“末将陈平凡!陈庆之之孙,陈昕之子!特来勤王!”

陈庆之!白袍战神的名字如同惊雷,在瓮城内外幸存的守军心中炸响!疲惫的士兵们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光芒,纷纷看向这位年轻的将门之后。

“陈……陈将军!”胡文达眼中也闪过一丝激动,但随即被更深的失望淹没,“就……就将军这些人马?”他环顾陈平凡身后那沉默肃立的二百黑骑,虽然精锐,但面对城外数万魏军,无异于杯水车薪。

陈平凡神色凝重地摇头:“胡将军,太子殿下已率领突围队伍继续东行,寻求王僧辩、陈霸先等部勤王大军!末将身负要事,必须即刻入宫面见陛下!有十万火急军情禀报!”

胡文达看着陈平凡年轻却异常坚毅的脸庞,看着他那双与传闻中白袍战神有几分相似的、充满锐气和担当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伸出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陈平凡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一种托付和赞许:“好!好一个将门虎子!不愧是陈庆之老将军的孙子!陛下就在宫中!我让人带你进去!”他转头对身边一名亲兵喝道:“王五!你带路!护送陈将军入宫面圣!快!”

“是!将军!”名叫王五的亲兵立刻应声,牵过一匹马。

陈平凡不再耽搁,对胡文达抱拳:“胡将军保重!”说罢,翻身上马,在王五的引领下,带着典虎等数十名亲随部曲,冲出瓮城内门,向着皇城方向疾驰而去。

再次进入江陵城内,景象比之前突围时更加破败和混乱。东城的大宅院,许多都门户洞开,里面一片狼藉,显然是被仓促逃离的主人遗弃,又被后来者洗劫过。街道上挤满了人,但不再是衣冠楚楚的贵人,而是大量从西城涌来的、惊恐失措的平民百姓。他们拖家带口,背着简陋的包袱,脸上写满了饥饿和绝望,如同无头苍蝇般在街巷间乱窜,有的在翻找着废墟里可能残留的食物,有的在捶打紧闭的富户大门哭喊哀求。哭嚎声、叫骂声、争夺声不绝于耳。昔日繁华的东城,已是一片末日景象。

陈平凡一队铁骑的出现,如同滚烫的烙铁投入混乱的蚁群。百姓们惊恐地尖叫着,纷纷向街道两侧躲避,拥挤踩踏,场面更加混乱。陈平凡眉头紧锁,只能让王五在前大声吆喝开道,艰难地在人潮中穿行。马蹄踏在散落着杂物和污水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绝望的气息。

一路艰难前行,终于抵达皇城宫门。宫门紧闭,守卫的禁军甲士个个神色紧张,刀出鞘,箭上弦,戒备森严。

“什么人?!”守卫宫门的校尉厉声喝问。

陈平凡再次亮出那块禁军令牌,高声道:“奉太子令!有紧急军情,需即刻面禀陛下!速速通报!”

还是当初陈平凡去见杨忠时的那块禁军令牌。校尉仔细验看后,不敢怠慢,立刻派人飞奔入宫禀报。

没过多久,宫门内侧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消瘦了许多的高善宝急匆匆赶来。

高善宝一眼就看到了宫门外等候的陈平凡。

“陈公子!你怎么....快跟我来。”他侧身让开宫门通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平凡下马跟上高善宝,随行的宫人都自觉落后许多,只剩两个老熟人在长长的宫道上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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