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针穿透素绢的瞬间,指尖传来的刺痛竟比记忆中更清晰。
我盯着帕子上未绣完的并蒂莲,花瓣边缘洇开的血珠像极了前世滴在白骨上的殷红。
春日的风掠过鬓角,带着熟悉的槐花香,抬眼便见青衫男子正从矮墙上跌落,衣摆扫落几瓣粉白的桃花。
\"姑娘莫怕......\"他慌乱起身作揖的样子,与十三年前分毫不差。
喉间突然泛起咸涩,那些被泪水泡烂的日夜在眼前闪过——长城崩塌时的巨响、龙宫里终年不化的鲛人泪、还有沉入海底前最后一眼的血色残阳。
原来命运真的会在繁花盛开的清晨,将人重新抛回最残忍的起点。
\"别出声!\"我扑过去按住他欲抬的手臂,指尖触到他腕骨处的薄茧,那是前世从未有过的触感。
他惊惶的眼神里倒映着我苍白的脸,而我清楚地记得,三日后正是这样的眼睛,在衙役的拖拽下化作街角的一个黑点。
院墙外的脚步声渐近,这次不是错觉,是真实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追捕。
\"随我来!\"我拽着他躲进堆着枯枝的柴房,潮湿的木屑味混着他身上的墨香,让心跳愈发紊乱。
前世父亲因藏匿他被杖责三十,奄奄一息时还说\"喜良是个好孩子\";今生若再让父亲涉险......指尖掐进掌心,我盯着柴房缝隙里透进的阳光,突然想起龙后临别时说的话:\"凡人逆命,必遭天谴,你可想清楚了?\"
衙役的喝问声在花园里炸开时,范喜良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我被木刺划伤的手背。
这个曾在记忆里渐渐冰冷的温度,此刻却烫得让人心惊。
我屏住呼吸数着衙役的脚步声,直到他们踢翻石灯笼的巨响传来,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姑娘?\"他低声唤我,声音里带着与前世相同的温润,却多了几分困惑。
我慌忙抹掉眼泪,在柴房昏暗的光线里对上他的眼睛——这双曾让我坚信\"一眼即终生\"的眼睛,此刻正映着我狼狈的模样。
原来重生不是恩赐,是让我在清醒中重蹈覆辙,却又给了我将错误扼杀在萌芽的机会。
当夜,我跪在父亲房门前。
月光照着地上散落的《孟子》竹简,那是前世范喜良教我识字时用过的。
\"父亲,\"我叩首时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明日让喜良扮作书童,送我去外婆家吧。\"
父亲的咳嗽声从屋内传来,烛影里他的剪影顿了顿:\"姜儿可是看出什么了?\"
我咬住下唇,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父亲总说我\"心思单纯如白纸\",却不知这张纸早已被血泪浸透。
\"前日街角的王阿婆说,官府近日在搜捕识字的青壮。\"
我故意忽略声音里的颤音,\"喜良的字......比县学的夫子还要好。\"
屋内寂静片刻,父亲长叹一声:\"也罢,明日让李伯套辆马车,你二人早早上路。\"
我伏地谢恩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一世,就算要与整个天下为敌,我也要让范喜良活着,让孟家的桃花,不再被鲜血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