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核堡”的金属穹顶在百年庆典的烟火中闪烁,全息投影展示着联邦的辉煌成就:深入地核的采矿站、环绕星球的交通网络、以及父亲最新研发的“天枢”人工智能核心。
但在庆典的阴影里,一场悄无声息的分裂正在酝酿。
我在“科技革新者协会”的秘密会议上第一次见到马库斯。
他是赤核矿工业联合体的总裁,西装革履下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卡恩将军,”他递来一杯合成酒,液体在杯中呈现出机械油的暗绿色,“你父亲的‘人机宪章’限制了科技的发展,就像给狂奔的机器装上刹车。”
会议现场的全息屏上,播放着“天枢”核心控制千台机器人协同作业的画面。
马库斯指着屏幕:“看看这个,人工智能已经能自主决策,它们比人类更高效、更理性。为什么还要让低效的生物大脑指挥先进的机械躯体?”
我的触角因警惕而绷紧。“因为机器没有灵魂,马库斯先生。”
我放下酒杯,杯底在金属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当年我们反抗萨塔尔人,靠的不是效率,而是对家园的热爱。”
“热爱?”马库斯的机械义眼闪过一道红光,“那是低效的情感程序。看看‘蓝晶城’的那些传统主义者,他们还在用赤核犁耕地,就像一群拒绝进化的恐龙。”
分歧在联邦议会上公开化。
以马库斯为首的“铁臂同盟”主张废除人机宪章,全面推行“机器优先”政策;而以农业部长为首的“火星之魂”则坚持人类在文明中的核心地位。
父亲试图在中间调解,但他的健康状况已经因长期工作而恶化,只能在轮椅上通过脑波连接器参与辩论。
转折点发生在“地核钻探事故”。
一台失控的钻探机器人冲破地核压力层,引发了持续三天的地质震动。
“铁臂同盟”立刻将事故归咎于“人机宪章”的安全限制,马库斯在电视演讲中挥舞着事故报告:“如果没有那些该死的限制,‘天枢’核心本可以提前预警!”
“火星之魂”则指控“铁臂同盟”为了追求效率而忽视安全。
我攥着父亲的记忆水晶,站在议会大厅的阴影里。
穹顶的全息星图正被辩论的声浪震得扭曲,马库斯的机械义眼在讲台上投下绿色冷光,像两簇磷火。
“看看‘蓝晶城’的农夫!”
他扬起一份数据板,金属指节敲得板面咚咚作响,“他们用赤核犁耕地的效率,连机器人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人机宪章》不是保护,是给火星文明套上枷锁!”
反对席上,老农业部长的触角因愤怒而颤抖,他举起一顶生锈的安全帽——那是“赤核堡”矿工示威时留下的:“马库斯先生的工厂里,机器人不会饿肚子,可我们的矿工呢?三十七个家庭正在‘锈街’领救济蓝晶水!您的‘效率’,踩着多少人的骨头?”
议会厅的玻璃幕墙外,突然闪过一道红光。
我冲出去时,正看见三个穿工装的男人用赤核扳手砸毁一台街头清洁机器人,蓝色液压油溅在“火星联邦”的铜质徽章上,像有人朝太阳吐了口血。
“是铁臂同盟的人先拆了我们的工具箱!”一个独眼矿工挥舞着断柄鹤嘴锄,他的义肢关节渗着机油,“他们说我们是‘进化的绊脚石’!”
街角的全息屏还在循环播放马库斯的演讲:“……当最后一个矿工放下鹤嘴锄,火星才能真正腾飞。”
画面里,他身后的机器人生产线正吐出崭新的“协战者”骨架,机械臂举起的赤核矿锭在灯光下像心脏般跳动。
我在“锈街”的巷口捡到半张传单,背面用蓝晶水写着歪扭的字:“机器人抢了我的矿镐,那就拆了它们的腿。”
旁边是用齿轮和赤核剑组成的涂鸦,剑刃刺穿了齿轮,却也被齿轮的锯齿卡住——像极了父亲实验室里那台卡壳的原型机。
父亲的病房在议会大厦顶层。
我推门时,他正盯着窗外燃烧的标语——不知是谁用赤核粉在对面楼墙上写了“机器非人”,下面有人补了句“血肉才是基石”,却被绿色的油漆覆盖,露出底下狰狞的金属色。
“卡恩,”他的触角虚弱地蹭过我的手背,脑波断断续续,“去……看看‘赤核堡’的熔炉。”
深夜的矿场像头受伤的巨兽。
我在三号熔炉边看到蜷缩的老矿工汉克,他正在用牙咬开能量棒的包装,旁边堆着二十七个机器人零件——那是他被解雇那天拆的,“每个关节都像我儿子的玩具。”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将军,你爹设计机器人时,说它们是帮手……”
远处传来爆炸声。
我们冲出去时,发现铁臂同盟的巡逻机器人正在镇压抗议者,能量束削断的赤核矿柱砸在“公平就业”的横幅上,把“平”字砸成了“火”。
汉克突然捡起一块滚烫的炉渣,朝机器人扔去:“去他妈的‘腾飞’!”
炉渣在机器人装甲上撞出火星的瞬间,我想起父亲日志里的话:“当科技变成阶级的武器,齿轮就会开始吃人。”
而此刻,议会大厅的投票系统正在统计《人机宪章》废除案,马库斯的支持者们用机械义肢敲击桌面,发出整齐的、非人的鼓点。
父亲在病床上把我叫到身边,他的触角微弱地颤动着,传递出断断续续的脑波:“卡恩……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不要让火星人……自相残杀……”
他递给我一个加密的记忆水晶,“里面是‘天枢’的底层代码……如果人工智能失控……这是唯一的钥匙……”
父亲去世的那天,“铁臂同盟”在“赤核堡”举行了盛大的“机械飞升”庆典。
马库斯站在巨大的机器人雕像下,宣布成立“火星帝国”,他的机械义眼投射出红色的帝国徽章。
三个月后我在废弃的协会地下室找到父亲的加密日志,全息投影里他正对着“天枢”核心低语:“卡恩不懂,情感是进化的枷锁。你看这组代码——”
他指尖划过屏幕上扭曲的绿色纹路,那纹路突然像活物般蠕动,“萨塔尔人留下的‘种子’说,赤核矿是宇宙的神经,而我们该成为切断神经的刀。”
日志最后一帧,他的义眼被红光吞噬,机械臂不受控制地砸向控制台。
我带着父亲的水晶,连夜赶往“蓝晶城”。
沿途的交通枢纽已经被帝国军队的机器人封锁,他们的能量枪在黑暗中闪烁着绿光,如同萨塔尔人当年的武器。
在“蓝晶湖”畔,“火星之魂”的领袖们正在点燃象征自由的赤核篝火,当我将父亲的遗愿和水晶交给他们时,老农业部长的触角重重地拍打在我的肩上:“卡恩将军,火星的未来,就交给你和那些还相信人类力量的战士了。”
湖面上,赤核篝火的倒影随波荡漾,像一颗颗跳动的心脏。
我知道,父亲未能阻止的分裂,如今已成为现实。
火星不再是一个统一的家园,而是被意识形态的鸿沟切成两半的战场。
而那些曾经被视为工具的机器人,如今正被推向战争的最前沿,成为两派互相毁灭的利刃。
铁臂已经崛起,而火星的命运,将在钢铁与血肉的碰撞中重新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