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事情,白榆就准备离开国子监了,不过当他走到彝伦堂外面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又去了右堂。
国子监这地其他衙门不同的是,主官祭酒并不在正堂办公,而是在左堂,至于右堂就是二把手司业的公房。
白榆迈步走进右堂,就看到了正在埋头写字的国子监司业张居正。
“老张啊,大半年不见,别来无恙乎?”白榆问候了一句。
去年白榆作为初入国子监的新生,惊讶之余失口喊了一声老张,那是大逆不道,老张要挑理;
但现在白榆喊一声老张,老张就只能忍着。
三十七岁的老张正处在一个中级词臣升级到高级词臣的关键时期,惹不起严党小太阳。
从这点看,曾经年少轻狂的老张还是从徐阶那里学到了一点隐忍功力。
当初十几年前老张刚进翰林院的时候,徐阶是翰林院新人教习,一直重点培养老张,算是和老张有点师生关系。
白榆在张司业公案前坐下,像是村口老大爷唠家常似的开口道:
“其实吧,我本人对徐次辅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人在严党身不由己。
虽然我差点把徐次辅弄垮台,虽然我把潘恩赶回了老家,虽然我扶持了鄢懋卿、万寀这帮人升到正二品部院,但我真不是奸党啊。”
张司业一脸懵逼,白榆在他面前解释这些作甚?
说句不好听的,他现在就是个政坛边缘角色,哪有资格听这些解释?
就算白榆想玩什么花样,他这个国子监司业也不配成为对象啊。
白榆絮絮叨叨说了一通,临走前又语重心长道:“如果你在工作和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拥有顶级政治天赋的张司业想破了头,也没能想明白这白榆到底是什么意图。
唯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这白大官人纯粹是恰好路过彝伦堂,闲得无聊拿自己找乐来的。
这是一种胜利者的优越感,心态膨胀不知收敛,迟早自取灭亡。
不过张司业同时又有点莫名的羡慕,这种左右朝局风云的感觉,一定很爽吧?
从国子监出来时,已经是午时了,白榆看着还有点时间,就快马加鞭的往礼部赶路。
所有取得参加北直隶乡试资格的举子,都要在考前先去礼部报名,领取自己的考号。
也就是说,礼部有最全的已报名考生名单。
今天何良俊提醒了白榆,“收狗”不一定非要在熟人圈里找。
有那么多考生,只要自己去拉拢,总能有愿意来投靠的。
所以白榆准备去礼部复制一份考生名单,然后从里面寻找“可造之才”。
尤其是在原本历史上就有一定成就的人,那基本能力素质肯定差不了。
下午到了礼部打听后,管理这摊业务的还是老熟人仪制司秦主事,先前因为监生历事的事情,与秦主事打过不少次交道。
听到白榆的来意,秦主事心情很难评,“什么?你要抄一份考生名单?”
参加考试的举子有四千人,抄这份名单能有啥意义?
“怎么?不行?”白榆反问道。
秦主事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复,虽然考生名单并非是什么机密,但也没有随便让人抄一份的道理吧?
不过当秦主事抬起头,看到白榆那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时,有些话就油然而生。
“白大官人当然可以抄一份,但不能把名册带出去,只能在我这公房里抄。”
白榆完全不意外的笑了笑,自从自己振兴严党后,不管去哪办事都极为顺利,根本没碰过钉子。
然后对旁边吴承恩吩咐道:“你找俩帮手,明天就到这里来抄名单。”
从礼部出来,天色已晚,白榆琢磨着老师陈以勤应该已经下班到家了,就前往陈府。
看到白榆没事过来溜达,陈以勤奇怪的问道:“乡试在即,你不去温习学业,到我这里作甚?”
如果是正常学生,这时候登门,还有可能是为了找老师学习。
但陈以勤早已经看透了白榆,并不认为白榆会来上课。
白榆答道:“如今裕王府已经走上正轨,老师也该筹划一下个人的前途了,这是最近令我最操心的事情。”
陈以勤不太好意思和学生聊这么功利的话题,“我这里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准备乡试去吧!”
白榆连忙道:“我已经有了思路,老师不妨听听。
老师你也是词臣,资格够当直隶乡试的主考官了。
所以今年可以想办法,让老师做北直隶乡试主考官,收狗...啊不,多收门生。”
陈以勤拒绝了说:“不妥不妥,这太高调了,不能做主考官。
现在裕王府就是众矢之的,我也要尽可能低调,避免为裕王府招惹麻烦。”
白榆反驳说:“做主考官怎么就高调了?以老师你的资历完全符合要求,又不是违规操作,不触犯任何条例!
在我看来,没人比老师你更适合做这次主考官,老师过于谦逊那就等同于骄傲。”
陈以勤十分诧异,疑惑的说:“就算我不做主考官,以你如今的能耐,也能轻松过关。
为什么你看起来如此迫切,就想让我去做主考官?”
白榆直接亮了大实话,“我今天突然意识到,有老师你这个裕王府讲官当主考的噱头,我才好去收人啊。
不然的话,单凭我这个奸党核心的身份,有点不好服众,很多人不愿意靠近我。”
陈以勤有点生气,这便宜弟子可真踏马的是个政治动物,总是能把手里资源利用到极致。
“你竟然连我都当成工具来使用,国家抡才大典被你当成了结党营私的机会?”陈老师有点破防,大声斥责道。
白榆劝道:“老师言过了,这叫双赢共荣,一起进步!”
陈以勤问道:“如果我说,就是不想做主考官,又会如何?”
白榆似乎不是很在意陈以勤的态度,“无论老师你想还是不想,如果皇帝真点了你做主考,你也没法抗旨啊。”
陈以勤:“......”
这些年来,他代表裕王府和严世蕃打过几次交道。
但今天他隐隐发现,自己这便宜弟子的“奸臣之相”可能比严世蕃还要重,比严世蕃还要狂妄自我。
严世蕃有时候还会听几句劝,但这个便宜弟子仿佛从来就不在乎别人的意见,只相信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