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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肉送人

>菜市场深处新开了个肉铺,招牌写着“买肉送人”。

>摊主刀法精准,切下的肉纹理如艺术品。

>但顾客们发现,案板下的排水沟总是流着暗红粘稠的液体。

>我好奇偷看冰柜内部,

>挂钩上悬着的赫然是邻居张伯的头颅。

>他僵硬的嘴角正对我扯出微笑,

>摊主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买肉…送人头。”

>所有顾客突然齐刷刷转过头,

>他们嘴角都淌着相同的暗红汁液。

---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城市还在沉睡,老城区的“兴旺”菜市场却已率先苏醒。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气味交响曲——新鲜蔬菜的泥土腥气、活禽区的羽毛骚臭、水产摊的咸腥湿冷,还有无处不在的、被无数双脚踩踏揉搓的烂菜叶和污水混合的腐败气息。地面永远湿漉漉、油腻腻,踩上去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粘滞感。小贩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笼子里鸡鸭的聒噪、剁肉砍骨的闷响……所有声音混在一起,嗡嗡地撞击着耳膜,构成菜市场特有的、充满烟火气却又令人窒息的喧嚣。

我提着空瘪的帆布袋,挤在摩肩接踵的人流里,呼吸着这浑浊的空气。今天要买点排骨给儿子炖汤。熟门熟路地绕过散发着刺鼻氨水味的鱼档,避开地上横流的污黑积水,朝着记忆里熟悉的几家肉摊走去。老李头的摊子今天关着,铁皮卷帘门拉得严严实实。隔壁王婶的摊前倒是围了不少人,但案板上剩下的几块肉颜色暗淡,边缘发干,显然不太新鲜。我皱了皱眉,目光扫视着这片拥挤、嘈杂、散发着生鲜与腐烂混合气味的区域。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浓烈、极其霸道的肉腥味,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攫住了我的嗅觉!

这股味道太特别了。它不仅仅是新鲜屠宰牲畜的血腥气,里面还混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某种大型生物内脏深处散发出的、带着温热体温的浓烈腥臊,隐隐约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强行掩盖在新鲜之下的、极淡的腐败甜腻感。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霸道地盖过了菜市场里其他所有的气味,径直钻进鼻腔深处。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被这股味道牵引着,拨开人群,朝着菜市场最深处、最偏僻的那个角落挪去。那里光线昏暗,顶棚的几盏白炽灯坏了大半,剩下的也蒙着厚厚的油污灰尘,光线昏黄而浑浊。平时这里只有几个卖廉价调味品和蔫吧蔬菜的老头老太,冷冷清清。

可今天不一样。

那个最角落、背靠着冰冷水泥墙的位置,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崭新的肉摊!

摊子不大,但异常干净整洁,与周围油腻污秽的环境格格不入。不锈钢的案板擦得锃亮,反射着顶棚昏黄的光晕,像一块巨大的金属镜子。案板后站着一个男人。

他很高,很瘦,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旧蓝布围裙,围裙上竟然只有零星几点几乎看不见的暗色斑点。一张脸瘦削得颧骨高高凸起,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的苍白,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几乎成了一条没有血色的细线。最让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深陷在浓重的黑眼圈里,眼珠的颜色极淡,是那种浑浊的、接近灰白的颜色,看人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空洞得像两口枯井。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厚背尖刀,刀身雪亮,反射着冷冽的光。整个人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刚从冰窖里搬出来的蜡像。

摊子旁边,支着一块简陋的、用硬纸板做的招牌,上面用粗黑的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

**【买肉送人】**

这四个字像有魔力,又像某种不祥的诅咒,突兀地杵在那里。周围经过的人,无论是买菜的还是卖菜的,目光扫过那块招牌时,脸上都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回避,脚步下意识地加快,匆匆绕开这个角落。仿佛那里盘踞着什么看不见的、令人本能厌恶的东西。

然而,摊子前却并非空无一人。稀稀拉拉地排着几个顾客。他们大多沉默着,低垂着头,眼神躲闪,不看摊主,也不看案板上的肉,只是盯着自己脚下油腻的地面。他们的穿着也很奇怪,不是常见的家庭主妇或老人,而是些精壮的汉子,或者穿着不合时宜厚外套、面容模糊不清的人。气氛压抑得可怕,只有摊主偶尔挪动脚步时,旧胶鞋底摩擦湿滑地面发出的轻微“吱嘎”声。

一个穿着褪色工装、膀大腰圆的汉子排到了最前面。他闷声闷气地指了指案板上的一大块通脊肉:“这个,三斤。”

摊主那灰白的眼珠缓缓转向他,没有任何言语。只见他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提起那块沉重的肉,“啪”一声轻响,稳稳甩在案板上。那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

接着,他举起了那把雪亮的厚背尖刀。

刀锋落下!

没有寻常肉摊那种沉重费力的“咚!咚!”声,也没有骨头碎裂的脆响。只有一种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嘶——啦——”声,如同最锋利的裁纸刀划过上好的丝绸!刀刃在肉块上轻盈地游走、切入,沿着肌肉纤维天然的纹理,顺畅得不可思议。深红色的肌肉束被精准地剖开、分离,白色的脂肪层如同温润的玉石被小心地剔出,与红色的瘦肉形成鲜明而诡异的对比。那刀口平滑如镜,切面整齐得如同精心打磨的艺术品,看不到一丝毛糙的肉纤维断裂。

这哪里是在切肉?简直像是在……解剖一件完美的标本!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冰冷、高效、毫无感情的仪式感。不到十秒钟,一整块通脊被完美地分割成大小均匀、薄厚一致的肉片,整齐地码放在雪亮的案板上,泛着一种新鲜得过了头的、湿漉漉的暗红色光泽。

工装汉子似乎对这种神乎其技的刀法习以为常,或者说根本不敢多看。他迅速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放在案板一角,抓起摊主用旧报纸随意包好的肉,头也不回地挤进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

摊主枯瘦的手指拈起那些沾着油污的钞票,看也不看,随意塞进围裙口袋。灰白的眼珠转向下一位顾客——一个裹着件不合时宜厚棉袄、身形佝偻、看不清面目的矮小身影。

就在摊主转身去冰柜取肉的瞬间,我的目光被案板下方吸引了。

案板靠墙的一角,开着一个小小的排水孔,一根粗劣的塑料软管从孔里伸出来,通向下水道。此刻,一股粘稠的液体正从塑料管口缓慢地、持续地滴淌出来。

那不是水!

颜色暗红得发黑,极其粘稠,如同刚刚熬制好的、冷却下来的糖浆。它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下方油腻的地面上,溅开一小朵一小朵暗红色的、胶冻般的“花”,然后缓慢地汇聚,形成一小滩不断扩大的、粘稠的暗红色沼泽。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混合着铁锈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气息,从那里幽幽地散发出来,顽强地钻进鼻腔。

这味道……和我刚来时闻到的那股浓烈肉腥味如出一辙,只是更加浓缩、更加……令人不安。是猪血?牛血?可什么动物的血会如此粘稠?颜色如此暗沉?

我的胃里一阵翻搅,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这个摊子,这个摊主,这块招牌,还有这诡异的粘稠液体……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邪门。理智在尖叫着让我离开,但一股强烈到近乎自毁的好奇心却像藤蔓一样缠住了我的双脚。

我想看看那个冰柜里面到底有什么!是什么肉能散发出如此霸道又诡异的气味?是什么支撑着摊主那神乎其技又冰冷如霜的刀法?还有……“买肉送人”……送的到底是什么“人”?

摊主背对着我,正专注地(或者说机械地)给那个棉袄顾客切肉,又是那种令人牙酸的“嘶啦”声。排队的几个顾客也都低着头,像一尊尊沉默的雕像。机会!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巨响,几乎盖过了菜市场的嘈杂。我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只准备扑食又极度恐惧的猫,目光死死锁定摊主身后那个巨大的、银白色的立式冰柜。

冰柜的门紧闭着,厚厚的白色冰霜覆盖在门缝边缘。我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鞋底在油腻的地面上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擦声,一寸、一寸地……靠近。那个角度,透过冰柜侧面和墙壁之间狭窄的缝隙,或许……或许能看到里面的一角!

汗水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衫,冰冷粘腻。我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终于,挪到了那个狭窄的缝隙前。一股冰冷的、混合着浓烈血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的寒流,从缝隙里扑面而来,激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猛地眯起眼睛,将脸贴近冰冷的金属柜壁,视线如同探针,急切地刺向那条幽暗的缝隙深处——

冰柜内部弥漫着浓重的、翻滚的白色寒气,如同干冰制造的舞台效果。巨大的金属钩子如同森冷的刑具,从顶部横杆上密密麻麻地垂挂下来。

钩子上,挂着的并非整扇的猪肉或牛肉。

那是一个个……人形的轮廓!

有的钩子穿透了肿胀发青的脚踝,倒吊着;有的钩子深深嵌入腋下,将一具惨白的躯体以扭曲的角度悬在半空;还有的钩子直接刺穿了胸腔,暗红色的、半凝固的粘稠液体顺着惨白的皮肤缓缓流淌、滴落……所有的躯体都赤裸着,皮肤呈现出在水中长久浸泡后的、令人作呕的灰败和浮肿,布满了大片大片深紫色、边缘模糊的尸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瞬间冻结。目光在极度的惊恐中疯狂扫视,掠过一具具倒悬的、扭曲的、毫无生气的躯体……

突然!

我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冰柜最深处、靠近角落的一个钩子上。

那个钩子,穿透了一个头颅的下颌骨,将它以一种极其怪诞的角度悬挂着。

花白的、稀疏的头发湿漉漉地黏在头皮上。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松弛的皮肤,深刻的皱纹,尤其是右眉骨上那道小时候爬树摔下来留下的月牙形疤痕……此刻,这张脸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皮肤青灰肿胀,嘴唇乌紫。

是张伯!住在我家楼下,昨天傍晚还笑呵呵跟我打招呼,说要去公园下棋的张伯!

他双目圆睁,浑浊的眼珠蒙着一层死寂的灰白阴翳,直勾勾地……穿透翻滚的寒气……看向冰柜外的我!

就在我与他那死寂目光接触的瞬间——

张伯那乌紫肿胀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拉扯!

一个扭曲的、凝固的、带着无尽冰冷和恶意的微笑,在他青灰的脸上骤然绽放!

“轰——!”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惊雷在脑子里炸开!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干!极致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了我的心脏和喉咙,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弹开,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撞在身后一个装满烂菜叶的竹筐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剧烈的喘息卡在喉咙里,变成一种濒死的嗬嗬声。我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着,发出“咯咯咯”的脆响。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扭曲,张伯那个凝固在冰霜里的诡异微笑,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印在视网膜上,灼烧着我的神经!

“呵……”

一个极其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几乎贴着我的后颈响起!带着一股冰冷的、混合着血腥和腐烂气息的吐息,喷在我的皮肤上。

“看清楚了?”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僵硬!如同被瞬间冻结的冰雕。脖子带着一种生锈机械般的滞涩感,一卡一卡地,极其艰难地向后转动。

那个穿着浆洗发白蓝布围裙的瘦高摊主,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我身后!距离近得能看清他苍白皮肤下青紫色的细小血管。他那双浑浊的灰白眼珠,此刻正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我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薄薄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咧开,露出两排细小、发黄的牙齿,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的、非人的笑容。

他手里还握着那把雪亮的厚背尖刀,刀尖上,一滴暗红粘稠的液体,正缓缓凝聚、拉长……

“买肉……”

摊主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从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传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一字一顿:

“…送…”

“…人头。”

最后一个“头”字落下,如同某种开关被按下。

“唰——!”

整个菜市场角落里,所有原本低着头、沉默排队等待的顾客——那个工装汉子、裹着厚棉袄的佝偻身影、还有另外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在这一刻,极其突兀地、动作整齐划一地……猛地抬起了头!

一张张脸转向我!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呆滞,如同劣质的木偶。但每一张脸的嘴角,都毫无例外地……向外淌着暗红色的、粘稠的汁液!那汁液的颜色、质地,和案板下排水沟里滴淌的液体一模一样!如同凝固的血浆混合了油脂,缓缓地、粘腻地顺着下巴滴落,在他们脏污的衣襟上洇开深色的、令人作呕的污迹。

无数道空洞、呆滞、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贪婪和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我身上。

空气彻底凝固了。浓烈的血腥味、腐臭味、冰冷的寒气,还有那无声的、粘稠的注视,混合成一张巨大而绝望的网,将我死死捆缚在冰冷的墙角。摊主嘴角那抹非人的笑意,在昏黄的灯光下,无声地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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