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演武场的青石板上还留着上月对战时的剑痕，蒋家娉踩着晨露走到场中央时，三百名新兵的呼吸声突然齐整地顿了半拍。这些刚从三派筛选出的修士，此刻正背着统一配发的黑色背囊，囊口露出的铜符在朝阳下泛着冷光——那是张三明连夜赶制的「身神定位符」，能将内视时的神我状态实时传输到演武场中央的晶幕上。
「都把青玉镜取出来。」蒋家娉的声音裹着山雾掠过队列，她今日换了身月白道袍，袖口绣着肝神龙烟神君的青纹。最后排有个虎头虎脑的小道童手忙脚乱地摸出铜镜，镜面刚映出他涨红的脸，就被蒋家娉投来的目光烫得一缩——镜中他的肝区正浮着团混沌的灰气，那是木行不调的征兆。
张三明推着辆银灰色仪器车从月亮门走进来，车身上「神我共鸣仪」五个篆字还沾着松香。他将洛书罗盘嵌进仪器凹槽时，晶幕突然亮起幽蓝的光，三百个跳动的波形图里，有七成都是紊乱的锯齿状。「昨日抽检显示，只有十二人能稳定内视到肝神龙烟。」他指尖点过屏幕，调出份柱状图，「这是你们的五行气数占比，木行平均低于三成，遇到进化军团就是活靶子。」
队列里响起细碎的骚动，个穿天师道红袍的年轻修士忍不住抬头：「蒋执剑，内视不是要闭关三年才能入门吗？」蒋家娉刚要开口，演武场东侧的梧桐树梢突然坠下片青叶，她反手接住时，叶片在掌心化作道青纹符箓：「《黄庭经》云『肝神龙烟字含明』，不是要你们闭关，是要你们学会在心跳间找到神我共振的频率。」
话音未落，她将符箓往空中一抛，三百面青玉镜突然同时嗡鸣。镜中映出的不再是新兵的面孔，而是他们各自的内景——有人的肝区是团模糊的白雾，有人显露出扭曲的藤蔓状阴影，唯有最前排那个戴银冠的小道长，镜中浮着缕游丝般的青光。「赵承影，」蒋家娉看向那少年，「你师父亲自送来的，说你三岁就能看见肝神佩剑？」
银冠少年脸一红，镜中的青光突然剧烈晃动。张三明推来的仪器发出蜂鸣，屏幕上他的五行波形图里，木行曲线像被狂风扯动的绸带。「别紧张。」蒋家娉走过去，指尖在他眉心轻点，「内视不是用眼睛看，是让龙烟神君感觉到你的诚意。」她掌心泛起的青光渗入少年额头，镜中那缕游丝竟渐渐凝成形——青袍神君的虚影正握着柄半透明的剑，剑穗上悬着颗米粒大的星砂。
「这是……肝神龙烟？」赵承影的声音发颤，演武场的仪器突然集体亮起绿灯，所有青玉镜里的内景都泛起涟漪。蒋家娉退回场中，青帝剑在鞘中轻吟，三百面镜子里同时浮现出《黄庭经》的篆字：「青帝护肝，神烟自明，左三右七，气行九宫。」她念诵的声音刚落，张三明突然启动仪器，场周的八卦旗同时升起，将晨雾拢成个巨大的青纱帐。
「现在开始第一轮训练。」张三明的声音透过扩音符传来，「每个人的手环会实时监测神我共鸣频率，低于50%会自动释放醒神香。记住，肝属木，喜条达，恶抑郁，你们越是急着看见神影，龙烟就越会藏起来。」他话音刚落，就有个胖修士的手环冒出白烟，呛得他猛地打了个喷嚏，镜中的肝区白雾顿时散了大半。
蒋家娉缓步走过队列，青帝剑鞘轻敲着石板。每当她经过，附近新兵的青玉镜就会泛起青光——那个肝区有藤蔓阴影的修士，镜中突然闪过道剑光，阴影竟像被斩断的葛藤般节节断裂。「你上个月在实验室被基因藤缠过？」蒋家娉停在他面前，对方慌忙点头，脖颈上还留着淡青色的勒痕。「那些藤蔓里有被篡改的龙烟因子，」她指尖在他颈侧划了个剑花，「现在用内视跟着我念：『肝神含明，斩秽除青』。」
三十遍口诀念完，胖修士的青玉镜里，阴影彻底消散在青光中。张三明的仪器屏幕上，他的木行占比从19%跳到了47%，旁边的战斗模拟图里，虚拟的进化军团藤蔓刚触碰到他的虚影，就被层青光烧成了灰烬。「看到了吗？」蒋家娉扬声道，「不是你们资质不够，是没人教你们如何与自己的身神对话。」
日头升到树梢时，已有半数新兵的手环稳定在绿灯区。赵承影镜中的青袍神君已经能举起剑，虽然剑刃还在闪烁，却让仪器的战斗评估跳出「优」字。蒋家娉让张三明调出他的基因序列图，屏幕上缠绕的双螺旋链里，有段碱基对正发出青光，与青帝剑的光谱完全吻合。「这就是天赋。」她低声对张三明说，对方正用洛书罗盘校准仪器，闻言抬头时，目光刚好撞上她鬓角那缕白发——血祭青帝后新长出来的，像极了青帝剑穗上的雪丝。
「休息一刻钟。」张三明突然宣布，仪器暂时切换成休眠模式。新兵们刚散开，赵承影就捧着青玉镜跑过来，镜中的青袍神君正低头擦拭剑上的水雾。「蒋执剑，他好像有话对我说。」少年指着镜中神君微动的嘴唇，蒋家娉刚要细看，张三明的洛书罗盘突然旋转起来，指针指向演武场西北角的樟树。
那里有个穿灰布衫的瘦修士正蹲在地上，手环亮着红灯，青玉镜里的内景漆黑片。「李狗剩，云台观送来的孤儿。」张三明调出他的资料，「上周检测时，他的木行占比是零，仪器显示肝区有块阴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蒋家娉走过去时，瘦修士慌忙把镜子藏到背后，指缝里漏出的黑气让她瞳孔微缩——那是三尸神的浊气，却比寻常修士体内的要浓重十倍。
「抬起头来。」蒋家娉的声音里注入了丝龙烟神力，瘦修士不由自主地抬头，眉心竟有颗淡黑色的痣，形状像粒萎缩的葡萄籽。「实验室的基因藤毒素。」张三明也走了过来，罗盘上的洛书九宫，坎位正冒着黑烟，「他应该是偷偷接触过那些藤蔓，浊气顺着经脉缠上了肝神。」
瘦修士的嘴唇哆嗦着，青玉镜从怀里滑落，镜面朝上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口凉气——漆黑的内景里，团黑雾正啃食着缕微弱的青光，那青光明明灭灭，却始终没被吞噬。「你在硬撑？」蒋家娉捡起镜子，指尖的青光刚触碰到镜面，黑雾突然发出尖啸，瘦修士猛地捂住胸口，咳出口带着藤蔓碎片的血。
「别逼他。」张三明按住蒋家娉的手腕，从袖中取出张符纸，「这是用六甲神中的甲寅木神符绘制的，能暂时逼出木行浊气。」他将符纸贴在瘦修士后心，仪器屏幕上，原本平直的木行曲线突然跳起，像条挣扎着要跃出水面的鱼。蒋家娉趁机让他内视，镜中的黑雾在青光中翻滚，却始终无法靠近那缕核心的光——原来瘦修士每天夜里都偷偷存思，用自己微薄的意念护住了龙烟神君的残识。
「看到了吗？」蒋家娉的声音带着笑意，「神我共鸣不在天赋，在诚心。」她让瘦修士跟着念《黄庭经》，自己则握住他的手按在青玉镜上，青帝剑突然出鞘半寸，道青光直射镜面。黑雾在青光中发出惨叫，化作缕缕黑烟从修士的七窍溢出，而那缕微弱的青光，竟在此时猛地舒展，化作条小龙的形状，绕着镜中的青袍神君飞了三圈。
当瘦修士的手环终于亮起绿灯时，演武场的晨雾已经散尽。蒋家娉望着重新列队的新兵们，他们的青玉镜里或多或少都浮着青光，像漫山遍野刚抽芽的新竹。张三明的仪器显示，全员木行占比平均提升到53%，战斗模拟图里，进化军团的藤蔓碰到他们的虚影，已有三成会自动枯萎。
「接下来三个月，」蒋家娉的声音传遍演武场，青帝剑归鞘的脆响惊起群白鹭，「我们要让每个人体内的龙烟神君都握稳剑柄。」她抬手时，三百面青玉镜同时转向东方，朝阳穿过镜面向天空投射出三百道青光，在云层上拼出个巨大的「木」字——那是青帝的图腾，也是他们即将面对的战场标记。
张三明看着仪器屏幕上逐渐稳定的波形图，突然发现蒋家娉的身影映在所有镜子里。她站在每个新兵的内景中，青袍飘动，与肝神龙烟神君并肩而立，而那些神君的面孔，竟都隐隐带着她的轮廓。风掠过演武场时，他听见自己的护脑真人在识海轻笑：「神我同频，原来如此。」
远处的天师道方向传来钟鸣，那是召集三派长老议事的信号。蒋家娉将青帝剑交给赵承影：「带大家继续练习，注意观察神君的剑穗朝向，那是提示你们调整呼吸的节奏。」她转身走向张三明时，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他突然想起昨夜在实验室看到的基因序列——蒋家娉的肝区基因链上，有段代码与青帝剑的材质完全吻合，像是谁在远古时就埋下的伏笔。
「走吧，该去听听昆仑那边的动静了。」张三明推着仪器车，与她并肩走过演武场的拱门。身后传来新兵们整齐的口诀声，三百道青光在青玉镜里流转，像条正在苏醒的青龙。蒋家娉回头望了眼，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他的洛书罗盘上，代表木行的巽位指针，正微微颤动着指向西方——那里是昆仑山的方向，也是陆沉舟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