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不是天黑那种黑，是挖了眼珠子再塞进墨缸里的黑。林七感觉自己像个被扔进冰窟窿的破麻袋，往下掉，一直掉。耳朵里嗡嗡响，是刚才空间撕裂留下的回音，震得脑浆子都在晃。身上哪儿都疼，肋下那几根断骨头像插着几把钝刀子，每次喘气都往里捅。那条残腿彻底没知觉了，冻麻了，就剩个死沉死沉的累赘挂在身上。
他唯一还能动的是手。左手死死抠着块东西，冰凉，粗糙，硌得指骨生疼——是那块黑石头！右手更紧，铁钳似的箍着一条胳膊，冰冷，软塌塌的——是叶清瑶！
“清瑶！”他喉咙里滚出嘶哑的喊，声音在绝对的死寂里撞不出半点回响，闷在胸口，震得自己肺管子疼。没回应。叶清瑶那条胳膊在他手里软得像根泡烂的绳子，冰得刺骨。他不敢松手，怕一松，这人就真没了。
不知道掉了多久。时间在这片黑里像冻住了。只有下坠感是真实的，拽着五脏六腑往下沉。那股子空间撕扯的力道倒是没了，可心里头那点劲儿也跟着泄了，空落落的，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和冷。
就在他觉得自己也要被这黑冻僵的时候——
嗡……嗡……
一丝极其微弱、带着金属锈蚀感的……震颤……顺着他抠着黑石头的左手……传了过来！
不是声音！是……感觉！像有根冰冷的、生了锈的琴弦，在他骨头缝里轻轻拨了一下！
这感觉……熟悉！
是叶清瑶那点锈蚀印记的回光！是之前在他腿上冰壳里炸开空间裂缝的东西！
林七冻僵的脑子猛地一激灵！有门儿！这石头……这通道……还没断！
他下意识想催动那点感觉，可念头刚起，肋下断骨猛地一疼，眼前金星乱冒，差点背过气去。他现在就是个破风箱，哪还有力气折腾这个？
嗡……嗡……
那锈蚀的震颤又来了！比刚才清晰了一点！而且……源头变了！不再只是石头！他右手死死箍着的、叶清瑶那条冰冷的胳膊……也跟着……极其微弱地……共振了一下！
林七血都快冻住的眼珠子猛地瞪大！他感觉到叶清瑶胳膊里，那点几乎死透的冰凉底下，有什么东西……极其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像冬眠的虫子被惊醒了尾巴尖！
是那印记！叶清瑶体内残留的那点锈蚀印记……被黑石头传来的同源震颤……唤醒了！
“清瑶！撑住！”林七不管她听不听得见，哑着嗓子低吼，像是给自己打气。他拼了命地集中那点残存的意识，不是去催动，而是……感应！感应黑石头传来的震颤，感应叶清瑶胳膊里那点微弱的蠕动！
嗡……嗡……嗡……
震颤的频率在加快！如同锈蚀的齿轮在巨大的阻力下，一点一点……重新咬合！
随着这震颤的加速——
唰！
一点极其黯淡的、带着冰冷铁锈光泽的……微光……毫无征兆地……在绝对的黑暗中……亮了起来！
光源……赫然是……叶清瑶那只被他死死攥着的、冰冷的手！
不！准确地说，是她那只手……食指指尖！之前垂死时艰难翘起、指向黑石头的那根手指！
指尖上，一点比米粒还小的、凝固的冰蓝血痂……正在……融化！不！不是融化！是……被那锈蚀的震颤激活！冰蓝的血痂如同被点燃的灯油，极其缓慢地……燃烧起来！散发出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铁锈色光芒！
这光芒亮起的瞬间——
林七左手抠着的黑石头……猛地一震！
嗡——！！！
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凝练的……空间坐标感……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意识深处！
方向！出口的方向！就在……下方！斜下方！一个极其具体、带着强烈牵引感的……点！
“下面！”林七喉咙里爆出干涩的嘶吼，血红的眼珠子死死盯向那片依旧浓稠的黑暗下方！他不再犹豫！拖着叶清瑶那条死沉的胳膊，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拧腰！蹬腿！
那条冻麻的残腿被他强行甩动，如同沉重的船锚，狠狠……砸向意念中感知到的那个牵引点所在的……虚空！
没有着力点！他整个人依旧在往下掉！但就在他残腿砸落的瞬间——
嗡！！！
他左手抠着的黑石头表面，那点干涸的冰蓝血痂……彻底燃尽！爆发出一团刺目的铁锈色光芒！
光芒如同活物，瞬间缠绕上他的左手，并顺着他的手臂……闪电般蔓延！眨眼间覆盖了他全身！也覆盖了被他死死拽着的叶清瑶！
两人瞬间变成了两个散发着冰冷铁锈光芒的……人形火炬！
也就在这光芒覆盖全身的刹那——
林七感觉脚下……踩到了东西！
不是实地！是一种……粘稠的、带着强烈阻滞感的……空间壁障！如同陷入了一大团冷却的沥青！
他那只砸下去的残腿，如同烧红的铁钎捅进了冻油！猛地……陷了进去！一股强大到恐怖的阻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要将他这条腿……生生碾碎！
“呃啊——！”林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残腿传来的剧痛远超之前任何一次！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但他没缩！反而借着这股剧痛带来的最后一股狠劲，那只死死抠着黑石头的左手……猛地向后……一拽！
不是拔！是……引爆！
引爆那覆盖全身的、源自锈蚀印记的……最后光芒！
轰——！！！
无声的爆炸在粘稠的空间壁障内部炸开！铁锈色的光芒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周围的阻滞！
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极不稳定的……空间孔洞……瞬间……被强行撕裂！
孔洞的另一端……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片翻滚涌动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灰白色迷雾！
“走——！”林七喉咙炸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叶清瑶，如同投掷标枪般，朝着那个刚刚撕裂的孔洞……狠狠撞了进去！
身体穿过孔洞的瞬间，如同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沾满铁锈的粘膜！粘稠的阻力撕扯着皮肉，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眼前光影猛地一花！绝对的黑暗被翻滚的灰白雾气取代！一股冰冷、潮湿、带着浓重铁锈和腐朽木头味道的空气……猛地灌入鼻腔！
出来了？！
林七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身体就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断翅的鸟，朝着下方翻滚的灰白雾海……狠狠栽落！
他下意识想蜷身护住怀里的叶清瑶，可肋下断骨的剧痛和残腿的麻木让他根本做不出任何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灰白的雾气在眼前急速放大！
噗通！
没有预想中砸在硬地上的剧痛。身体砸进了一片……冰冷刺骨、粘稠得如同胶水的……液体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咙。冰冷粘稠的液体瞬间灌入口鼻，带着浓烈的铁锈腥气和一种……陈年尸骸浸泡在烂泥里的……腐臭！
沼泽？！不！比沼泽更糟！
他挣扎着想要浮起，可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那条残腿彻底废了，软绵绵地拖在身后。他只能拼命划动那条还算完好的胳膊，另一只手依旧死死箍着叶清瑶的胳膊，试图把她也带起来。
叶清瑶毫无反应，像块沉甸甸的石头，拖着他一起往下沉。冰冷的粘液淹没到胸口，刺骨的寒意顺着伤口往骨头缝里钻。
林七呛了一口腥臭的粘液，咳得撕心裂肺。他勉强抬起头，视线被灰白的雾气遮挡，只能模糊看到自己正陷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翻滚着灰白泡沫的……粘稠水域里。水是暗红色的，像稀释的血，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油污般的亮光，散发出浓烈的恶臭。
远处，雾气深处，隐约可见一些巨大、扭曲的……黑影……如同沉船的桅杆或怪物的脊骨，沉默地矗立在血色的水面上。
没有风。只有死寂。和冰冷刺骨的绝望。
林七喘着粗气，血水混着粘液从嘴角往下淌。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叶清瑶。她的脸浸在暗红的水里，黑发像水草般散开，眼睛紧闭着，嘴角残留着冰蓝的血迹，被暗红的水晕染开，像一朵诡异的花。
“清瑶……”他哑着嗓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探到她脖颈，皮肤冰凉，但指尖下……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还活着！
这一点微弱的跳动，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林七冻僵的心口。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腥臭粘液呛进气管，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震得肋下断骨钻心地疼。他不管，用那条还能动的胳膊死死箍住叶清瑶的腰，另一只手拼命划水，拖着那条废腿，试图在这粘稠的血水里稳住身形。
水太稠了，像冷却的糖浆，每一次划动都异常费力。身体还在缓缓下沉，暗红的水线已经没到了下巴。他昂着头，灰白的雾气贴着水面翻滚，吸进肺里的空气又湿又冷，带着铁锈和尸骸的腐味。
“不能沉……不能沉……”他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血水混着粘液从牙缝里往外冒。视线扫过周围，除了翻滚的雾气和远处模糊的巨大黑影，什么都看不清。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划水时粘液被搅动的咕噜声。
就在这时——
咕嘟……咕嘟……
他身体左侧不远处，粘稠的暗红水面……毫无征兆地……冒起了一串气泡！
气泡破裂，散发出一股更加浓烈的……腥甜铁锈味！
林七瞳孔骤缩！他猛地停止划水，身体僵住，血红的眼珠子死死盯住那片冒泡的水域。
水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巨大的……阴影……缓缓从水下……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