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泥浆糊了满脸，腥气混着甜腻的霉味直往鼻子里钻。林七呛得眼前发黑，肋骨像被铁锤夯过，疼得他蜷在泥里直抽气。怀里叶清瑶的身子更沉了，软塌塌往下滑，冰得他胸口发麻。
他胡乱抹了把脸，泥浆糊着眼皮。勉强睁开条缝，昏暗中看见坑顶那个破洞，灰蒙蒙的天光漏下来，照出坑壁上一层滑腻腻的暗绿苔藓。坑底不大，像个倒扣的破瓦罐，积着半腿深的泥浆。泥浆黑里泛着诡异的暗红，表面浮着一层油汪汪的亮光，甜腻的腐臭味就是从这儿散出来的。
那几缕惨白的絮状物漂在泥浆上，像泡烂的棉絮。林七盯着看了两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哪是水？是尸油熬的糖浆！他撑着泥底想站起来，刚一动，肋下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泥浆溅了满身。
“清瑶……”他哑着嗓子喊，声音在坑里撞出点回音。叶清瑶歪在他臂弯里，脸糊着黑泥，嘴唇灰败，只有鼻翼边一点微弱的气流证明她还吊着口气。不能再耗了。他咬紧后槽牙，腮帮子鼓起棱子，用那条没伤的胳膊死命箍住她腰，另一只手在滑腻的泥底摸索支撑点，想把她往坑边干爽点的地方拖。
泥浆粘稠得像冷却的沥青，每一步都像在拔萝卜。拖着个死沉的人，更是寸步难行。断骨在皮肉里磨，疼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汗水和泥浆糊了满脸，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他喘得像拉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硫磺灰的呛人味。
好不容易挪到坑壁边，背靠着冰冷湿滑的石头，他才敢松口气。叶清瑶瘫在他旁边，泥水顺着头发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一小滩。他伸手探她鼻息，气若游丝。
水……得找水……真水……
念头刚起，他眼尖地瞥见坑壁上方，离地一人多高的地方，岩缝里似乎……渗着水？
不是泥浆！是清亮的水珠！正沿着粗糙的岩石表面，极其缓慢地……往下……滴落！
滴答。
一滴水珠砸在下方一块凸起的、相对干净的岩石平台上，溅开一小片湿痕。那水……清澈！在昏暗中闪着微光！
林七的心猛地一跳！血红的眼珠子死死钉在那滴水珠上！喉咙干得冒烟，火烧火燎的疼瞬间被这抹水光无限放大！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爬起来，也顾不上肋下剧痛，拖着那条废腿就往岩壁下扑！坑底泥浆被他搅得哗啦作响。他扑到那块岩石平台前，仰着头，贪婪地盯着岩缝里渗出的水光。
滴答。
又一滴落下，砸在平台凹处积起的小水洼里。水洼只有铜钱大，水清得见底。
林七喉咙里咕噜一声，想也不想，伸出脏污的手就去接。指尖刚触到那点清凉——
“别……碰！”
一个嘶哑破碎、气若游丝、却带着斩钉截铁命令意味的声音，如同冰针，狠狠扎进他耳膜！
是叶清瑶！
林七的手猛地僵在半空！他愕然回头。
叶清瑶不知何时竟半撑起了身子，背靠着坑壁，泥水顺着她瘦削的下巴往下滴。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得翻卷起皮，嘴角还凝着暗红的血痂。但那双眼睛……睁开了！
瞳孔深处不再是空茫灰暗，而是凝聚着两点……锐利如冰锥的……寒芒！死死钉在他伸向水洼的手上！
“蜜……腐蜜……陷阱……”她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从冻裂的喉咙里硬抠出来，带着冰碴摩擦的沙哑，“……不能……喝……”
林七心头剧震！猛地缩回手，低头再看那汪清水。
清澈见底，毫无异样。可叶清瑶那眼神……绝不会错！
他凑近了些，几乎把脸贴到水洼边。那股浓烈的甜腻腐臭味依旧弥漫在坑里，但靠近这水洼……似乎……更浓了？像糖精兑了尸油熬出来的味道！他刚才被水光迷了眼，竟没察觉！
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水面。水面倒映着他自己那张糊满泥血、惊疑不定的脸。几秒后，他瞳孔猛地一缩！
水底……那看似干净的岩石平台表面……极其极其缓慢地……渗出一丝……极其粘稠的……暗金色液体？！
像熬过头的糖稀，又像冷却的琥珀油！那暗金色液体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其缓慢地……蠕动着，试图……融入上方滴落的清澈水滴！
水滴落下的瞬间，暗金液体猛地一“扑”，如同饿兽扑食，瞬间将水滴包裹、吞噬！清澈的水滴在暗金粘液中挣扎了一下，随即……被彻底同化！变成一滴更大、更粘稠的……暗金色“蜜露”！
滴答。
新的一滴“蜜露”落入水洼。水洼里那点可怜的清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浑……染上暗金……散发出更加浓烈刺鼻的甜腻腐臭！
林七看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窜上天灵盖！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活的？！
他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坑壁上，震得断骨生疼。他惊魂未定地看向叶清瑶。
叶清瑶依旧死死盯着那汪迅速变色的水洼，冰蓝的瞳孔深处，那点寒芒剧烈地闪烁着，带着一种……深恶痛绝的……惊悸？仿佛认出了这鬼东西的来历！
“走……”她嘴唇翕动，声音更弱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快……离开……这坑……”
话音未落——
嗡——！
坑底那层粘稠的黑红泥浆……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
不是之前那种地壳深处的闷震！是……活物苏醒般的……蠕动！
泥浆表面那层油汪汪的亮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漂浮的惨白絮状物疯狂旋转、汇聚！紧接着——
噗！噗噗噗！
数十根……不！是数百根！由粘稠黑泥混合着暗金“蜜露”和惨白絮状物……凝聚而成的……胶质触须！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蛇……猛地……从泥浆深处……弹射而出！
触须顶端没有眼珠，只有不断开合、流淌着暗金粘液的……吸盘状口器！口器深处，一点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块的光点……死死锁定了坑壁边的林七和叶清瑶！
一股更加浓郁、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如同爆开的毒气弹……瞬间充斥了整个坑洞！
林七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一把抄起瘫软的叶清瑶甩到背上！断骨被这动作扯得咔嚓作响，疼得他眼前一黑！他咬着牙，用那条好腿死命蹬地，拖着废腿就往坑壁上方那个破洞口爬！
坑壁湿滑，长满苔藓，根本无处下脚！他手指死命抠进岩缝，指甲瞬间翻卷，鲜血混着泥浆往下淌。脚下，那些胶质触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蚂蟥，疯狂地向上弹射、缠绕！带着暗金粘液的吸盘口器，发出令人牙酸的“吧唧”声，狠狠吸附在岩壁上，离他的脚踝只有咫尺之遥！
“操！”林七喉咙里爆出嘶吼，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压过了断骨的剧痛！他像只壁虎，手脚并用，用尽吃奶的力气往上蹭！叶清瑶软软地伏在他背上，冰凉的呼吸喷在他后颈，微弱得像随时会断。
一根最粗壮的胶质触须猛地弹起，顶端吸盘口器大张，流淌的暗金粘液滴落，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嗤嗤作响！它如同毒蟒出洞，狠狠……噬向林七拖在后面的那条废腿！
眼看就要被咬中——
林七背上，叶清瑶那只垂落的手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指尖极其艰难地指向坑壁上方，那处渗出“蜜露”的岩缝！
紧接着——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凝练的冰寒波动如同无形的冰针，从她指尖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刺入那处正在渗出暗金粘液的岩缝深处！
噗嗤！
岩缝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扎破脓包的粘稠声响！
下一秒——
哗啦——！！！
如同开了闸的糖浆桶！一股远比之前粗壮数倍、粘稠得如同熔融琥珀的……暗金色“蜜露”洪流……猛地从岩缝中喷涌而出！
滚烫！散发着更加浓烈刺鼻的甜腻腐臭！
暗金洪流如同瀑布般当头浇下！正正淋在下方那群正疯狂向上弹射缠绕的胶质触须上！
嗤——！！！
如同滚油泼雪！暗金洪流与胶质触须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和浓烈的白烟！那些由黑泥、蜜露和霉絮构成的触须，如同遇到克星般……剧烈地……扭曲、萎缩、溶解！
被洪流浇中的触须瞬间瘫软、融化，重新化为一滩滩冒着白烟、散发着恶臭的粘稠烂泥！未被波及的触须也如同受惊的蛇群，疯狂地缩回泥浆深处！
林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头顶滚烫的暗金洪流还在喷溅，几滴粘液溅到他胳膊上，瞬间蚀穿了破烂的衣袖，在皮肉上烫出几个红点，火辣辣地疼！
“上去！”叶清瑶趴在他背上，气若游丝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带着脱力的颤抖。
林七猛地回神！好机会！他不再犹豫，趁着下方触须被暗金洪流暂时压制，手脚并用，抠着湿滑的岩缝，用尽最后力气，朝着头顶那个破洞口……亡命攀爬！
断骨剧痛，指甲翻裂，鲜血淋漓。他不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
终于！
他扒住洞口边缘！碎石硌着掌心，生疼！他低吼一声，用肩膀顶着叶清瑶，连滚带爬猛地翻出了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死亡陷阱！
噗通！
两人重重摔在坑外的碎石地上。林七仰面朝天，大口喘着粗气，硫磺味的干冷空气灌入肺腑，带着劫后余生的辛辣。背上叶清瑶的身体软软滑落，歪倒在一旁，再次陷入昏迷。
林七撑着地坐起来，肋下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黢黢的坑洞。洞口边缘，暗金色的粘液还在缓缓流淌、滴落，散发着甜腻的死亡气息。
他抹了把脸上的泥血，又看向旁边昏迷不醒的叶清瑶。她脸上糊着的黑泥被蹭掉一些，露出底下更加惨白的肤色，嘴唇干裂得吓人。
水，真水到底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