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彻底吞噬了意识。
像是沉进了万丈冰窟，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每一次心跳都扯着肋下的断骨，痛得林七在无边的冷寂中抽搐。胸口像压着磨盘，每一次试图吸气，都灌进满喉咙腥甜的血水，肺腑像被盐腌过一样火辣辣地疼。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过了千年。混沌里，一丝微弱的气息拂过他脖颈，带着同样冰冷的触感。
林七猛地一激灵，从溺毙般的窒息里挣扎出来！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他奋力掀开一条缝。
黑暗。绝对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耳边却没了那催命的咆哮水声。只有一种湿冷的死寂？水流声在远处沉闷地响，像隔着厚厚的墙。四周很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和断骨随着呼吸摩擦的嘎吱声。身下不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一种冰冷滑腻的厚厚软泥？带着一股浓得呛人的腥气，不是铁锈，更像是腐烂生物堆积了千万年的味道，混着浓郁的潮气。
有水，冰冷的、没到小腿肚的粘稠液体，裹着他。稍微一动，身下的淤泥就汩汩地冒起泡泡，释放出更浓烈的腐败气味。
叶清瑶！
林七手肘一撑，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差点又栽回泥水里。他硬咬着牙根稳住了，另一只手在粘稠冰冷的液体里摸索，触到一片同样冰冷的布料，然后是她的身体。
软绵绵的，冰冷，但胸口还有极其微弱的起伏！
悬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跌回去几分。他费力地把叶清瑶从淤泥里往上拖了拖，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还算完好的那条腿上，口鼻勉强露在水面以上。指尖触及她颈侧，皮肤冰凉得吓人，但指尖下那微弱的脉动，是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的活气。
“咳咳……”他猛地咳出一口混着泥腥味的血水，胸腔里撕扯的剧痛稍稍缓解，喉咙却干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舔了舔同样干裂起皮的嘴唇，舌头卷到一点冰冷腥咸的泥水。他忍着反胃的感觉，小心翼翼地掬起一捧身边的粘稠液体，凑到鼻尖闻了闻。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直冲脑门，像是无数腐烂鱼虾的集合，还掺杂着硫磺和某种甜腻的怪味。
不能喝！绝对有毒！
他心头一沉。目光艰难地在几乎没有任何光源的绝对黑暗中扫视。适应了黑暗的双眼，隐约捕捉到一丝非常非常微弱的亮斑？
在他头顶斜上方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个洞口？一丝极其黯淡的天光，或许是岩缝里漏下的天光，又或许是另一种矿物发出的微光，模糊地勾勒出一个不规则的孔洞边缘。洞口下方，就是那片吞噬了他们的巨大水下溶洞入口。暗红色的河水裹着漩涡的余威，正不断涌进这个空旷的溶洞底部。水流在这里漫开，变缓，温度也似乎更低，积成了这片散发出死亡气息的冰冷浅沼。
林七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极远处的模糊光斑上。那是唯一的希望！
他尝试着用手撑着身下的淤泥想站起来。腿部的伤口一碰那冰冷的淤泥水，立刻传来钻心的刺痛，伤口边缘的皮肤像是被强酸浸泡，灼烧感迅速蔓延。那条腿！在水里泡久了，又被那怪蛇的酸血腐蚀，此刻被腐泥一浸，如同万针齐扎！他闷哼一声，差点跪倒，全靠手臂死死撑着才没完全栽倒。
叶清瑶的身体轻微地动了一下。林七猛地低头。只见黑暗中，她那双冰蓝的瞳孔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睁开。没有焦距，依旧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雾，像蒙了尘的冰。瞳孔深处，微弱得如同幻觉的一点冰蓝星芒，缓慢地亮了一下，又灭了下去。如同风中的残烛。
接着，她那只没受伤的手，极其无力地抬起了寸许，指尖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冰寒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
林七感觉周身彻骨的凉意似乎减轻了微乎其微的一丝？她指尖那点微弱的光芒，恰好落在他被腐泥浸泡的伤腿上。被腐水灼烧的剧痛，在这冰寒气息拂过时，竟诡异地麻痹了瞬间？像被急速冻上了一层薄冰！
有效！
虽然微弱短暂，但这一点点力量，如同绝境里撕开黑暗的一缕风！林七眼底瞬间燃起灼人的光！他再不敢迟疑，用还能动的那条胳膊，死死环过叶清瑶纤细冰冷的腰身，将她半扛在自己背上。她像一片羽毛，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抱紧我的脖子！”他声音嘶哑破碎。
叶清瑶那双蒙着灰雾的冰蓝眼瞳，茫然地对着黑暗。但她搁在林七肩头的那只冰冷的手臂，却如同被某种残留的本能驱使，极其迟缓而虚软地向上抬了抬，指尖颤抖着，微微搭在了他的脖颈边缘。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激得林七一个哆嗦。
成了！
林七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恶臭让他一阵恶心反胃。他咬紧牙关，用那条还能勉强踩进淤泥里发力、又被叶清瑶冰霜气息暂时麻痹了痛觉的腿作为支撑点。另一只手则深深插进身侧冰冷滑腻的腐泥里，寻找一切可供抓握的东西——几块嵌在泥里、棱角锋利的碎石被他抠了出来。
他像一头在泥沼里搏命的野兽，拖着一条几乎废掉的腿，背着另一个人，开始朝着远方那个微光指引的洞壁挣扎的爬行！
腐泥黏腻冰冷，每一步都深陷，拔腿时如同拖着千斤铁镣。碎石划破他的手臂，留下深长的血口。他背上的叶清瑶很轻，但随着每一次艰难前行的挪动，他肋下的断骨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汗水混着泥水，顺着他的鬓角、下巴往下淌，砸进身下这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泥沼里。
爬！爬出去！
不知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米，也许是一里地。绝对的黑暗消磨了距离感，时间也仿佛凝固，只剩下每一次攀爬带来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林七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眼前的黑雾越来越浓，大脑因为缺氧和剧痛而阵阵发木。
不能停！停下就是永远沉在这里，和这片腐泥烂成一处！
他猛地一口咬在自己舌尖！剧痛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嘴里炸开，强行驱散了一丝即将吞噬意志的昏沉！他嘶吼一声，像濒死的困兽，爆发出最后一股力气，拖拉着自己和叶清瑶的身体，手脚并用地又往前扑出一段！手指猛地抠进了前方洞壁与腐泥交接处一块坚硬的岩缝里！
这里已经是溶洞的壁缘！脚下的腐泥变浅了，只没过脚踝。但更糟糕的是没有路了！
前方是陡峭的、湿滑无比、布满深色苔藓的岩壁！一直向上延伸，隐入那更高处遥不可及、如同星点般微弱的亮斑！
爬上去？
背着一个人，拖着一身的伤，在没有任何落脚点和工具的湿滑岩壁上？
绝望如同冰冷的触手，再次攥紧了林七的心脏！
他剧烈地喘息着，背靠着湿冷的岩壁，缓缓滑坐下去，冰冷的泥水再次淹过他的腿根。精疲力尽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背上的人，轻轻动了一下。
林七感觉到颈侧搭着的那只冰冷手臂，指尖似乎又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艰难地侧过头。黑暗中，正好对上叶清瑶那双不知何时又悄然睁开的冰蓝眼瞳。
那瞳孔深处的灰雾似乎淡了许多？此刻，她眼中不再是全然的死寂和茫然，反而映着一丝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安？她的视线微微转动，落在那片陡峭湿滑、几乎垂直向上的岩壁上。
然后，她的嘴唇极其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发出，只有一个破碎的唇形。
林七死死盯着她的嘴唇。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止。
那个唇形似乎是……
“光……”
气若游丝，微弱得几乎被湮灭在腐泥冒泡的咕嘟声中。林七却听得清清楚楚！
光？！
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向那高不可攀的岩壁上方的微弱光斑！
那光一定不仅仅是出口！否则以叶清瑶此刻的状态，她不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提示这个！
有别的东西？！
就在林七这个念头疯狂涌起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得如同远古巨兽叹息的震动声，陡然从他们头顶极高处的岩壁深处传了下来！
嗡——！
整个溶洞空间猛地震动了一下！洞顶积年的污垢簌簌落下！
林七和叶清瑶背靠着的那片湿冷岩壁也跟着剧烈颤抖！壁上的深色苔藓如同活物般蠕动！
一股远比之前蛇怪带来的更加原始、更加洪荒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猛地从那震动的岩壁渗透出来！无声无息，却沉重得让人灵魂颤栗！
叶清瑶搭在他颈侧的冰凉指尖猛地蜷缩了一下！林七感觉到她整个身体都在他背上难以抑制地绷紧？她那双冰蓝的瞳孔深处映出了一丝近乎骇然的惊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