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对马岛的码头,望着东边那片一望无际的蔚蓝,明智光秀心中百感交集。
此去前途未卜,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主公的霸业,为了倭国的存续,他必须潜入龙潭虎穴。
船只在海上航行了数日,终于,大陆的轮廓出现在了海平线上。
随着船只缓缓驶入登州港,明智光秀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宽阔的港湾内,桅杆林立,百舸争流。
码头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穿着各色服饰的商人、脚夫、士兵来来往往,一片繁忙兴盛的景象。
而最让他心惊的,是停泊在军港区域的那些巨舰。
那些战船,通体漆黑,船身用厚重的铁皮包裹,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高耸的桅杆上,悬挂着绣有“夏”字和龙纹的旗帜。最可怕的是,从船身两侧的炮窗里,伸出了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如同一只只凝视着深海的巨兽之眼,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就是击溃了羽柴大人水师的“怪物”吗?
明智光秀只是看了一眼,就感到一阵心悸。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低下头,扮演好一个初到天朝、满心敬畏的高丽商人。
船只靠岸后,立刻有大夏的水师官兵和税务官员上船检查。
他们核对了文书,盘问了来意,又抽检了货物,整个过程一丝不苟,盘查得极为严密。
明智光秀的心一直悬着,他用早已烂熟于心的说辞,谦卑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不敢有丝毫差错。
幸好,他的伪装足够完美,那些官员并没有发现任何破绽,在收取了正常的税金后,便放行了。
踏上登州的土地,明智光秀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他也明白,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带着手下,在港口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然后便以熟悉行情为由,开始在登州城内活动。
登州作为大夏北方最重要的军港和通商口岸,其繁华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街道宽阔整洁,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丝绸、瓷器、茶叶……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街上的行人,无论是富商还是平民,脸上都带着一种自信安逸的神情,这是在战乱不休的倭国,绝对看不到的。
明智光秀一边观察,一边搜集着情报。
他不去那些达官贵人出入的场所,而是专往三教九流汇聚的茶馆、酒肆,甚至赌场和妓院里钻。他知道,这些地方,才是消息最灵通,也最容易找到突破口的地方。
他出手阔绰,对谁都笑脸相迎,很快就和一些地头蛇、小官吏混熟了。
通过旁敲侧击,他渐渐地拼凑出了登州水师军械库的大致情况。
军械库防守极为森严,由镇海大将军丁远的亲兵部队“海龙”直接管辖,外人根本无法靠近。想要从里面弄出东西,无异于痴人说梦。
唯一的可能,就是从内部想办法。
必须找到一个身处关键位置,又心怀不满,且极度贪婪的人。
这个目标,如大海捞针。
一连半个多月,明智光秀花掉了上千两黄金,却依旧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他手下的忍者数次尝试夜探军港,也都在外围就被暗哨发现,险些暴露。
明智光秀开始有些焦躁,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急。
这天晚上,他在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楼“醉仙楼”宴请一名在市舶司任职的小吏。
酒过三巡,那小吏喝得满脸通红,说话也开始口无遮拦。
“金老板,不是我老张说你,你这人参生意,在咱们登州,做不大!”小吏打着酒嗝说道。
“哦?还请张大人指教。”明智光秀谦卑地为他斟满酒。
“咱们大夏地大物博,什么好东西没有?你那点高丽参,也就骗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小吏醉醺醺地指了指窗外军港的方向,“看到没?那才是真正的大生意!军火!只要你能跟里头的人搭上线,随便倒腾点什么出来,都够你吃一辈子了!”
明智光秀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张大人说笑了,那可是朝廷的军械,杀头的买卖,谁敢碰啊?”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小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世上,就没有钱办不到的事。”
明智光秀马上会意,又将一个钱袋悄悄推了过去,问道:“还请张大人指条明路。”
小吏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咧嘴一笑,低声道:“我听说啊,水师军械监里,有个叫吴三保的副监,贪财如命,且仕途不顺,或许你可以去找他。”
“吴三保?”明智光秀的心跳开始加速。
“没错!这人以前是前朝水师的老人,丁大将军的爹还很器重他。可丁大将军接手后,提拔了一批自己人,这吴三保就被排挤了。前阵子还因为克扣军饷,被丁大将军当众训斥,从正监降成了副监,脸都丢尽了。现在啊,整天在军营里唉声叹气,逢人就说丁大将军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呢。”
贪财,又心怀怨恨,身处军械监的关键位置!
明智光秀的眼睛亮了。他感觉自己苦苦寻觅的那个缺口,终于出现了。
他不动声色地又敬了那小吏几杯,从他嘴里套出了更多关于吴三保的信息。
送走醉醺醺的小吏后,明智光秀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军港里星星点点的灯火,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吴三保。
就是你了。
他将用织田信长给他的万两黄金,去撬动这个庞大帝国的致命一环。
……
登州水师大营,军械监。
吴三保正坐在自己那间又小又暗的公房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桌上的菜已经冷了,他却毫无察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墙上的铠甲,眼神阴郁。
想当年,他吴三保也是个人物。
他是跟着丁远的老爹丁奉国一起打天下的老人,凭着一手精湛的军械管理和保养手艺,深得丁奉国的信任,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军械总管的位置。
那时候,整个定海水师的武器装备,都得经他的手,谁见了他不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吴总管”?
可现在呢?
丁奉国死了,他那个毛头小子儿子丁远投了陈平川,他也跟着成了大夏的官。本以为凭着自己的资历和能力,怎么着也能混个从三品的将军当当。
可结果呢?丁远那小子,根本不念旧情,重用了一大批跟他从江徽府过来的“嫡系”,把他这个前朝老臣晾在了一边。
最后,只给了他一个军械监正监的虚职。说是正监,权力却被下面好几个副监架空了。
他心里不忿,就想着捞点油水,弥补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克扣军饷,倒卖一些淘汰下来的废旧兵甲,这些在前朝都是官场常态,谁不这么干?
可他没想到,丁远这小子,跟着陈平川学了一套什么“军纪严明”,竟然拿他开刀!
就因为几百两银子的事,当着全军将士的面,扒了他的官服,打了他二十军棍,还把他从正监降成了副监!
奇耻大辱!
每当想起那天,周围那些曾经对他点头哈腰的同僚和下属,用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吴三保就恨得牙痒痒。
他恨丁远过河拆桥,更恨这个让他一无所有的新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