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尝到的是满嘴腥甜。他的睫毛颤了颤,视野里的重影逐渐凝聚成林昭月泛着泪光的脸。小姑娘的剑还握在手里,剑尖垂着,却在不住发抖,一滴眼泪正顺着下颌砸在他手背——烫得惊人。
“醒了?”苏倾雪的声音裹着药香钻进耳朵。她不知何时跪坐在他身侧,指尖抵着他后颈的大椎穴,掌心传来的温热正顺着经脉往他体内钻,“内天地的裂痕压下了,但你七窍都在渗血,刚才那一下......”她的尾音突然发涩,染着丹蔻的指甲轻轻抠进他肩甲,“差点没把我吓疯。”
“阁主的女儿也会吓疯?”楚红妆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点刻意的轻快。叶凡偏头,看见她正捏着半块裂成三瓣的蛊笛,指腹在裂痕上摩挲,发间那支银蝶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我最后那只续命蛊你吞了没?要是没吞......”
“吞了。”叶凡开口时,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他伸手按住林昭月攥着他衣袖的手,能感觉到那双手心全是冷汗,“昭月,别怕。”
林昭月的眼泪掉得更急了。她抽了抽鼻子,把脸埋进他颈窝:“我、我刚才连剑都握不稳......要是我能再快一点......”
“都怪那老匹夫。”墨流苏的短刃“当啷”一声砸在地上。这位幽冥宫前长老背靠着石门,胸口的衣襟被气浪撕开半片,露出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自爆后还硬撑着冲进来,化罡境的修士不要命起来......”
“咔嚓——”话音未落,石门又裂开寸许。夜无极的半张脸挤了进来。他右边的脸颊已经完全剥落,露出白森森的颧骨,左眼却瞪得滚圆,眼白里布满血丝,像两团烧红的炭:“想......喘口气?”他的舌头被气浪震得缺了半截,吐字含混,却带着说不出的阴毒,“爷爷我这口气,能撑到把你们全炸成渣!”
气浪再度席卷而来。这一回比之前更猛。叶凡感觉后背抵着的石壁都在震颤,内天地里那道刚稳住的裂痕又开始噼啪作响。他咬着牙撑起身子,刚要把林昭月往身后带,却见苏倾雪突然松开了按在他大椎穴的手。
“阿雪?”
苏倾雪没应。她从怀中摸出一支羊脂玉笛——那是叶凡从未见过的。玉笛表面雕着寒梅纹路,在震荡的石屑中泛着幽光。她指尖颤抖着抚过笛身,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娘”,然后将唇瓣贴上笛孔。
第一声笛音响起时,空气突然凝固了。那是首《断魂》。叶凡前世听过,是寒梅阁镇阁曲,以吹奏者心头血为引,能锁死五丈内所有活物的气机。此刻苏倾雪的指尖正渗着血,沿着笛身的寒梅纹路蜿蜒,笛音里裹着的,是她压在心底二十年的恨——母亲被斩于宗门剑下时,血溅寒梅的恨;自己被迫藏起锋芒,在万花楼卖笑的恨。
夜无极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他原本要拍出的掌风顿在半空,左眼的血丝开始凝结,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咽喉。
“昭月!”秦挽霜的声音突然拔高。林昭月猛地抬头。她的剑还在抖,但这一次,她咬着唇将全部的颤抖化作了剑意。太初剑典的剑气顺着剑尖喷涌而出,在密室里拉出一道银白的光痕——那是她第一次在生死关头,真正领悟到“至情至性”的剑心。
剑光刺向夜无极心口。夜无极终于反应过来。他拼着内脏再碎三分,侧身错开半寸。剑尖擦着他左乳而过,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到底没取了他性命。
“好手段。”楚红妆突然笑了。她不知何时捏着一只七彩蛊虫,指甲在虫身轻轻一弹,“这是我藏了三年的‘蚀骨蛊’,专咬化罡境修士的经脉。”
绿光闪过快如电。夜无极瞳孔骤缩。他慌忙调动真气去挡,可刚运起三分,便觉丹田处一阵刺痛——方才自爆时震碎的经脉还未愈合,此刻强行运功,竟有鲜血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布阵!”秦挽霜的声音像根银针扎进众人耳中。她不知何时站到了夹层角落,指尖在石壁上快速比划着,那是大楚皇室秘传的“九宫策”:“墨长老守坎位,倾雪护离位,红妆镇震位,昭月居乾位——叶凡,你跟我对冲!”
众人几乎是本能地移动。墨流苏的短刃重新握紧,苏倾雪的玉笛仍在吹奏,楚红妆的蛊虫在半空盘旋,林昭月的剑指向前方,而叶凡被秦挽霜拽着退到夹层最深处,能清晰看到她眼底跳动的火焰——那是在金銮殿上与权臣博弈时,他从未见过的锋芒。
“天人合一。”叶凡低喝一声。内天地的山川虚影突然翻涌。原本崩碎的裂痕处,有细碎的星光开始凝结——那是他前世作为问道境大能时,留在内天地里的天道残韵。随着能力激活,他的五感突然变得清晰:夜无极紊乱的呼吸声、苏倾雪笛声里的颤音、林昭月剑刃上的血气,甚至连楚红妆蛊虫翅膀扇动的频率,都像刻在他视网膜上。
他看见夜无极的气机在左肋处出现了破绽。那是方才林昭月的剑划伤的位置,真气运转到此处便会滞涩半息。叶凡的掌心泛起青光——那是内天地里刚凝结的星芒,顺着经脉涌向指尖。他没有犹豫,掌风裹挟着星芒直拍而出。
“砰——!”夜无极被击退三步。他后背撞在石门上,嘴里涌出大团黑血,左眼终于缓缓闭上。可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倒下时,他突然睁开右眼,瞳孔里翻涌着癫狂的血色:“想......杀我?”他的手按在小腹上,那里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我还有......最后一招......”
空气里突然弥漫起刺鼻的焦糊味。叶凡的内天地剧烈震颤。他能感觉到夜无极的气机正在疯狂膨胀,比之前的自爆更猛、更烈——这是要同归于尽的征兆。
苏倾雪的玉笛突然发出脆响,最后一根琴弦崩断;林昭月的剑“当啷”落地,整个人踉跄着扶住石壁;楚红妆的蚀骨蛊哀鸣着坠地,七窍流出黑血;墨流苏的短刃深深插进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秦挽霜的指尖在石壁上划出五道血痕,声音却依旧冷静:“还有三息。”
“撑住。”叶凡咬着牙,内天地的星芒开始疯狂涌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在寸寸断裂,可眼前却闪过十六岁下山时的月光,闪过与苏倾雪初遇时她眼尾的泪痣,闪过林昭月第一次为他展露的笑,闪过楚红妆塞给他蛊虫时狡黠的眨眼,闪过秦挽霜女扮男装时藏在冠下的发尾。这些画面像火,烧得他内天地的裂痕开始愈合。
“轰——!”夜无极的自爆终于爆发。气浪掀飞了半扇石门,碎石如暴雨般砸下。叶凡将所有人护在身后,内天地的星芒化作屏障,勉强接住了最猛的冲击。待尘埃落定,他喘着粗气抬头,正看见夜无极倒在废墟里,胸口插着半块石门残片——刚才那一下,终究是他的掌风先破了夜无极的丹田。
“死......了?”林昭月声音发颤。“未必。”秦挽霜蹲下身,指尖沾了点夜无极的血,放在鼻端轻嗅,“他的血里有腐味,像是中了某种禁术。”
楚红妆凑过来,瞳孔突然缩成针尖:“这是‘血祭大法’的征兆。”她蹲下身,用蛊笛残片挑开夜无极的衣襟,露出小腹上的黑色咒文,“他用全身精血祭了这道咒,就算现在死了......”她的声音突然发紧,“三日后,这咒文会引动方圆百里的怨气,把我们连骨头都啃干净。”
叶凡的目光落在夜无极小腹的咒文上。那些纹路他有些眼熟,像是前世在某个上古遗迹里见过的——那是专门针对内天地修士的杀招。他抬头看向众人,见苏倾雪正用帕子擦着玉笛上的血,林昭月重新握紧了剑,楚红妆的指尖已经开始结印,秦挽霜则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羊皮地图。
“三日后。”他轻声说,内天地的星芒仍在隐隐发烫,“足够我们准备了。”
可当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夜无极的尸体时,却注意到那道黑色咒文的最深处,有一丝极淡的金光闪过——像某种标记。那金光,他前世在长生境大能的法旨上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