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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倾城那冰冷决绝的“走了”二字,像是两枚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死寂的空气里,余音带着令人牙酸的颤鸣。他拖着南宫蝶,动作没有丝毫怜惜,像拖拽一件失而复得却已破损的货物,转眼便消失在餐厅通往外面回廊的拐角。沉重的雕花木门在他们身后“砰”一声砸上,那闷响如同敲打在在场每个人的心脏上。

餐厅里弥漫开一股硝烟散尽后的窒息,混杂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来自卓倾城方才粗暴处理南宫蝶手腕时可能留下的擦伤,也来自贺兰桓攥得太紧的掌心。

贺兰桓猛地挣动了一下,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试图冲破最后的牢笼。他脚下昂贵的波斯地毯被蹭得歪斜,昂贵的骨瓷茶杯在桌沿摇摇欲坠。他死死盯着那扇隔绝了他与妹妹的门,目眦欲裂,眼白上蛛网般的血丝瞬间爬满,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咆:“放开她!卓倾城,你他妈给我放开她!”

“贺兰!”丰苍胤的低吼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战场威压。他健硕的手臂如同钢浇铁铸,从后方死死钳住贺兰桓的双肩,硬生生将他按回椅子里,力量之大,让沉重的实木椅脚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锐响。“你给我冷静点!”

贺兰桓被他按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椅背上。他猛地扭头,那眼神凶狠得几乎要噬人,声音嘶哑地咆哮:“冷静?他带走的是我妹妹!我的亲妹妹!就在我眼前!你让我怎么冷静?丰苍胤,你他妈放开我!” 他剧烈地挣扎,手肘猛地向后撞击,试图挣脱桎梏,桌上的杯碟被震得哗啦作响。

丰苍胤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臂膀上的肌肉虬结贲张,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他下颌绷紧,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砸进贺兰桓混乱的脑海:“你看清楚!卓倾城带走的是他的女人!他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更在乎南宫蝶的死活!他是医生,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治疗,不是看你在这里发疯!”

“女人?”贺兰桓的动作陡然一僵,仿佛被这两个字冻结了血液。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滔天的怒火凝滞了一瞬,被一种更深、更尖锐的惊愕刺穿。他像一台骤然卡壳的机器,挣扎的力量泄去大半,只是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丰苍胤,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你……你说什么?蝶儿和他……是……?”

“是。”丰苍胤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手上的力道却悄然松了一分,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确认,“他们是情侣。卓倾城就是那个一直守在她身边的人。”

“情侣?”贺兰桓喃喃重复,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这两个字像冰水浇头,让他沸腾的怒火猛地一窒,却又瞬间被另一种更为尖锐的痛楚取代。他的妹妹,他刚刚相认、视若珍宝、恨不得捧在手心弥补所有亏欠的亲妹妹,竟然早已属于那个冷硬如冰、此刻又粗暴地带走她的男人?一股巨大的失落和被排除在外的钝痛,狠狠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贺兰纪香动了。她无声地靠近,带来一阵淡淡的、带着抚慰力量的馨香。她没有去看哥哥那双被痛苦和暴怒烧红的眼睛,目光只是紧紧地、心疼地锁在他紧握成拳的右手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着,指缝间正缓缓渗出刺目的鲜红——方才卓倾城砸合医疗箱的巨响震动桌面时,他下意识握拳,捏碎了手边一只无辜的骨瓷茶杯。

“哥……”贺兰纪香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能抚平焦躁的温柔力量。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试图去触碰那只流血的手。她的动作极其轻柔,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先松开,好不好?你的手在流血。”

贺兰桓像是被这声呼唤从某种噩梦中惊醒,身体剧烈地一震。他下意识地抗拒,想要抽回手,却被贺兰纪香温软却异常坚定地握住手腕。她另一只手迅速从旁边抽过几张干净的餐巾,小心翼翼地覆上他掌心的伤口,动作轻柔地按压止血。

“哥,看着我。”贺兰纪香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穿透力。她抬起头,那双与南宫蝶有几分相似的明澈眼眸里,此刻盛满了理解与一种近乎恳求的坚定。“我知道你心疼蝶儿,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我们所有人都一样。可是,卓倾城……他不一样。”

贺兰桓的目光终于被迫从虚无的仇恨焦点挪开,落回妹妹脸上。他眼底翻涌的痛苦并未减少分毫。

“不一样?”他嘶声反问,带着浓重的质疑和未消的戾气,“他刚才的样子,你看到了?他恨不得把蝶儿的手腕捏碎!”

“他失控了!”贺兰纪香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随即又迅速软化下来,带着深深的叹息,“是,他失控了,方式很糟糕,粗暴得让人生气。可那是因为什么?哥,他比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早地、更深刻地介入了蝶儿的人生。他看着她挣扎,看着她痛苦,看着她一次次从鬼门关爬回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疤意味着什么!当蝶儿在我们眼前受伤流血,当那个‘哥哥’的身份突然冒出来……他怕了!他怕得要死!怕失去她!那种恐惧,瞬间就把他逼疯了!”

贺兰纪香的话,如同细密的针,一根根扎进贺兰桓沸腾的思绪里。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斥责卓倾城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对待蝶儿,可话却堵在喉咙口。他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卓倾城方才处理伤口时那近乎自虐般的专注和利落,那冰冷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被强行压下的惊惶……那不是一个漠视者的眼神。

丰苍胤适时地接上,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洞悉:“香儿说得没错。卓倾城那小子,对蝶儿的占有欲和保护欲是刻进骨子里的偏执。这种时候,他只会相信自己。他带走蝶儿,不是要伤害她,恰恰相反,他是要确保她绝对安全地待在他能掌控的地方。他的地盘,他的医疗资源,他才会觉得安心。蝶儿的伤,在他眼里,比什么都重要,重要到足以让他彻底撕掉一切冷静的伪装。”

贺兰桓紧绷的身体,在丰苍胤和贺兰纪香一刚一柔、层层递进的剖析下,终于出现了一丝肉眼可见的松动。那滔天的、不顾一切要追出去的怒火,被一种沉重而复杂的无力感取代。他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下去,紧绷的肩膀颓然地垮塌下来。他不再试图挣脱丰苍胤的钳制,也不再咆哮,只是任由贺兰纪香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他掌心的伤口。那被瓷片割开的皮肉很深,翻卷着,鲜红的血不断渗出,染红了洁白的餐巾,又很快浸透新的。他看着那刺目的红,眼神空洞,仿佛那疼痛不是来自他的手掌,而是来自某个更深、更无法触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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