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五更，天子升朝，恰逢半月一回的大朝会，除却平时上朝议事的三品以上官员，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要参加。
人多就要起得更早，以防路上拥堵，入宫后列队占用太多时间。
因此，天才蒙蒙亮，文武百官便已在承天殿外列队等候。
楚轩今日难得没让人催他起床，自觉主动地起了个大早，还嫌宫人手脚慢，把人训斥了一番。
到了承天殿，精神抖擞地往殿前一站，怀着激动的心情接受了百官的叩拜，而后才入殿升朝。
按照惯例大朝会该在外面举行的，但外面实在太冷了，即便他斗志昂扬，也无法忍受这呼啸的北风。
阁老贺平川和小阁老贺云阶就站在离天子最近的地方，天子入殿，他们便一左一右随行在侧。
楚轩没有让太监搀扶，而是故作亲切地扶着贺平川的手，边走边和他商量：“舅舅，关于昨日的谣言，朕还是觉得不妥，朕打算让人将靖南王夫妇传唤来，当面问个清楚，舅舅以为如何？”
贺平川闻言略微一怔，旋即道：“臣都说了，那些谣言皆是无稽之谈，不用放在心上，陛下怎么就是不听？”
“朕也不想管他，可毕竟事关高祖皇帝，朕不问清楚，心里总是不安。”
楚轩虽是征求的语气，态度却很坚决，有种非要达到目的的执拗。
除了在美色方面，贺平川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自己这位外甥对一件事如此上心。
听闻昨日他从慈安宫离开后，直接去了朝云宫，看来靖南王妃对他的影响确实不小。
也不知靖南王妃这回又教了他什么。
贺平川心里想着，下意识和儿子对了个眼神。
贺云阶觉得无所谓，反正靖南王总是要来的，早点来也免得临时传召耽误时间。
如果不是怕有人怀疑，他也想让靖南王提前来候场的。
“既然陛下有此心结，那便依着陛下，让靖南王夫妇来一趟吧！”贺云阶提议道，他也很好奇那女人又想耍什么花招。
贺平川见他这么说，便也没再坚持，默许了楚轩的请求。
楚轩第一个目标达成，暗暗松了口气，立刻吩咐自己的贴身太监亲自去传召靖南王夫妇。
贺平川观他神色，总觉得他好像很兴奋的样子，尽管已经在极力克制，还是有一些情绪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他在兴奋什么？
贺平川隐隐有些不安，为避免横生枝节，等楚轩进到大殿在龙椅上落坐，百官再次向皇帝大礼参拜之际，小声吩咐贺云阶，让他通知宫外等着送战报的人将时间提前，不必等到奏事结束再报。
最好是赶在靖南王入宫的前一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贺云阶领命，向侍立在大殿角落的一名太监比划了一个手势。
太监会意，立刻悄无声息地向殿外退去。
然而，没等他走出大殿，殿门外便有人高声禀道：“靖南王，靖南王妃觐见！”
贺平川和贺云阶皆是一惊，同时向殿外看去。
这才多大会儿功夫，人怎么就到了？
长翅膀飞也飞不了这么快吧？
除非他们早就在宫里某处等候。
看来，这两口子是真的要搞事情了。
贺平川还想让靖南王暂时先在殿外候着，等朝臣们奏事结束再进来，楚轩却是一脸喜色，抢在他前面喊道：“快宣他们进来！”
殿前太监领命，大声宣靖南王和靖南王妃进殿。
贺平川顿时黑了脸。
这个皇帝，当真是要不得了。
早知他有一天会联合外人来对抗自己，当初就不该对他这般宽容。
贺云阶见父亲脸色不愉，小声提醒道：“父亲莫急，主动权在我们手里，早来晚来都一样……”
话音未落，突然在看到并肩走来的三个身影时戛然而止。
不是只有靖南王和靖南王妃吗，怎么冯观岚也来了？
从那天夜里就神秘消失的冯观岚，居然在这个时候和靖南王夫妇一同现身，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殿中一时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三人身上。
靖南王穿着正式的织金团纹四爪蟒袍，金冠束发，玉带束腰，脚登黑底朝靴，走起路来步履生风，虎虎生威。
靖南王妃也穿着王妃规制的凤纹袍服，凤钗玉带，妆容华美，气度非凡。
就连几天不见的大总管冯观岚都穿上了御赐的飞鱼服，打扮得十分隆重，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仿佛大病未愈，比平时多了几分病态的美。
三人并肩而来，神色庄重，目不斜视，连步调都出奇的一致。
随着他们一步步走近，文武百官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虽然还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单从这架势上就能嗅出不同寻常的气息。
今天的朝会怕是不能顺利结束了，大家都在心里这样想。
很快，三人便走到了殿前，向天子行叩拜之礼。
楚昭看了眼站立一旁的贺云阶，对他微微一笑。
贺云阶不防她会在这个时候冲自己笑，心头猛地一颤，有片刻的慌乱，忙稳住心神，假装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楚轩坐在龙椅上，激动得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双手向两边展开，大声道：“三位爱卿平身，起来回话。”
“谢陛下！”
三人谢恩起身，楚昭伸手扶了冯观岚一把。
贺云阶眉心轻蹙，目光如刀落在冯观岚身上。
他的脸色如此苍白，起身都要别人搀扶，看来伤得实在不轻。
伤成这样都死不了，真是遗憾。
冯观岚接收到他的视线，也笑着看向他：“小阁老看到咱家没死，是不是很遗憾？”
贺云阶挑眉，惊讶道：“冯公公说的哪里话，本阁怎么听不懂？”
“不急，你会懂的。”冯观岚说道。
两人三言两语间便充满了浓郁的火药味，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楚轩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冯观岚，朕好几日都不曾见你，你跑到哪里去了？”
冯观岚捂着胸口清咳几声，一开口就震惊了全场：“回陛下，前几日贺小阁老派人刺杀微臣，微臣身负重伤，幸得靖南王出手相救，才捡回一条命，请陛下为臣做主，严惩小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