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车在医院急诊部门口停下时,苏万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他瘫在后座上,四肢僵直,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黑毛蛇”“人脸”“绿色的水”,舌头像是打了麻药,吐字含糊不清。
杨好跳下车,一把拉开后座车门,冲着里面喊:“苏万!撑住!到医院了!”喊完又扭头朝急诊大厅里吼,“医生!医生!快来人!”
几个护士推着抢救床跑出来,看到灵车里的苏万,脸色都白了——毕竟这场景太过诡异,谁也没见过从灵车里抬下来的“活病人”。
“别愣着!他被蛇咬了!”杨好急得直跺脚,帮着护士把苏万抬上抢救床。
黎簇跟在后面,手指冰凉。刚才在仓库,黑毛蛇的毒牙擦着苏万的脖子过去,虽然没咬中要害,但蛇信子上的毒液还是溅到了他的皮肤上。当时没觉得严重,可没过几分钟,苏万就开始发麻、抽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医生,他被黑毛蛇咬了,有没有血清?”黎簇抓住一个医生的胳膊,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发抖。
医生皱着眉:“黑毛蛇?那是什么蛇?我们医院只有常规的蛇毒血清。”
“是古潼京的黑毛蛇,有毒,能控制人的意识!”黎簇急道,他想起吴邪和王盟中了蛇毒后的样子,心沉到了谷底,“必须用特制的血清,解九婆那里有!”
“你先别急,我们先给他做检查。”医生安抚道,推着苏万进了抢救室。
抢救室的门关上,红色的“手术中”灯亮起,像一只眼睛,冷冷地盯着外面。杨好靠在墙上,掏出烟想抽,又想起这是医院,烦躁地塞回口袋。
“对不起,连累你了。”黎簇低着头,声音沙哑,“如果不是我让苏万去仓库……”
“说这屁话干嘛。”杨好打断他,“我们是兄弟,不是吗?再说了,那蛇是冲你去的,苏万是替你挡了一下。”他顿了顿,拍了拍黎簇的肩膀,“我在这儿守着,你去找解九婆拿血清,越快越好。”
黎簇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跑。刚跑到医院门口,手机响了,是解九婆打来的。
“黎簇,苏万出事了?”解九婆的声音带着急颤。
“您怎么知道?”黎簇愣住了。
“暗卫看到了,说你们从巨风仓库出来,苏万不对劲。”解九婆说,“血清我已经让人送过去了,现在应该到医院门口了,你去接一下。”
挂了电话,黎簇果然在门口看到一个穿快递服的男人,手里拿着个保温箱。男人把箱子递给黎簇,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黎簇抱着保温箱冲进抢救室,苏万还在抽搐,医生正束手无策。“这是血清!”黎簇喊道,打开保温箱,里面放着两支蓝色的针剂,和之前吴邪用的一模一样。
医生半信半疑地接过,给苏万注射。没过几分钟,苏万的抽搐渐渐停了,呼吸也平稳下来,但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呆滞,像个提线木偶。
“他怎么样了?”黎簇问。
“生命体征稳定了,但神经毒素还没完全清除,可能会有后遗症。”医生摘下口罩,“他全身肌肉都在发麻,说话不清,得留院观察。”
黎簇走到病床前,看着苏万。他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舌头不听使唤,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手指僵硬地指着自己的脖子,又指着外面,像是在描述刚才的经过。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黎簇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得像块石头,“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苏万眨了眨眼,眼角滚下一滴泪。他不是在怪黎簇,只是害怕——害怕自己永远变成这样,说不出话,动不了,像个废人。
杨好走进来,看到苏万的样子,叹了口气:“我去给我表哥打个电话,说车晚点还。”他拍了拍黎簇的肩膀,“这里有你,我就先撤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黎簇点点头,没说话。他知道杨好是想让他和苏万单独待一会儿。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下,敲打着寂静。黎簇坐在床边,看着苏万僵硬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他想起第一次见苏万,是在学校的篮球场。那时候苏万还在为解不出的数学题发愁,戴着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怎么看都和“冒险”“怪物”这些词搭不上边。
是他,把苏万拉进了这一切。从沙漠里的卡车,到医院的病床,苏万跟着他受了多少罪?被蛇咬,被追杀,现在又变成这样……
“对不起。”黎簇低声说,声音哽咽,“真的对不起。”
苏万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拍他的手,却没力气抬起。他张着嘴,努力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含混的字:“不……怪你……”
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在黎簇心上。他知道,苏万从来没怪过他,可正因为这样,他才更愧疚。
他拿出手机,翻出三人的合照。那是去年暑假拍的,在西湖边,苏万举着冰淇淋,笑得一脸傻气,杨好搂着他的肩膀,自己站在旁边,一脸不耐烦——那时候多好,没有古潼京,没有黑毛蛇,只有阳光和冰淇淋的甜。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黎簇给沈琼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带点苏万的换洗衣物和课本过来。沈琼很快就到了,看到病床上的苏万,眼圈红了:“他怎么样了?”
“医生说要观察几天,神经毒素可能会影响说话和行动。”黎簇说,“霍家的人可能会找你,你小心点。”
沈琼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个小布包:“这是我爸爸留下的解毒粉,说是能缓解黑毛蛇的毒性,你让他试试。”
黎簇接过布包,里面是灰色的粉末,闻起来有点像草药。“谢谢你。”
“该说谢谢的是我。”沈琼看着苏万,“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还不知道我爸爸的事。”她说完,又叮嘱了几句,转身离开了——她知道黎簇需要时间陪苏万。
黎簇把解毒粉混在水里,用棉签沾着,一点点喂给苏万。苏万皱着眉,显然味道不好,但还是努力咽了下去。
“等你好了,我们去吃西湖醋鱼。”黎簇笑着说,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你不是一直想吃吗?”
苏万眨了眨眼,算是答应。
下午的时候,解九婆派人送来了晚饭,是吴山居的厨子做的粥和小菜。黎簇喂苏万吃了点,自己却没胃口。
天黑的时候,杨好又来了,手里提着个果篮。“怎么样了?”他问。
“还是那样,说话不清楚,手脚发麻。”黎簇说。
杨好在床边站了会儿,看着苏万,突然说:“黎簇,我想了想,我不能再跟着你们瞎混了。”
黎簇愣住了:“为什么?”
“我爸妈在老家等着我,我不能出事。”杨好的声音有点低,“这次苏万这样,我真的怕了。我不是你,也不是吴邪,我就是个普通人,只想平平安安过日子。”
黎簇沉默了。他知道杨好说的是实话,谁不想平平安安的?是他太自私,总觉得大家都该像他一样往前冲。
“我明白。”黎簇说,“谢谢你这段时间帮忙,以后……你照顾好自己。”
杨好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护身符:“这是我奶奶求的,给苏万吧,保平安。”他把护身符放在苏万枕头底下,转身就走,没回头。
黎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空落落的。他知道,杨好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或许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远离古潼京,远离这一切,回到正常的生活。
可他不行,苏万不行,吴邪更不行。他们已经陷得太深,回不去了。
晚上,黎簇就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梦到了古潼京,梦到吴邪被困在蛇柏里,对着他喊:“黎簇,别过来!”梦到黑毛蛇从沙子里钻出来,缠住了苏万的腿……
“吴邪……苏万……”他喃喃自语,被自己的喊声惊醒。
病房里很静,只有苏万平稳的呼吸声。黎簇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灯火。杭州的夜景很美,车水马龙,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安稳的家。
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那样的生活?
手机突然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祠堂第三排灵牌,午夜子时,门会开。——张日山”
黎簇的心跳漏了一拍。张日山怎么知道他在查祠堂?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他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了。离午夜子时,还有一个小时。
去,还是不去?
去了,可能会找到吴邪的线索,甚至毁掉祭坛;但留下苏万一个人,他不放心。
可如果不去,错过这个机会,吴邪可能永远困在古潼京里。
黎簇走到病床前,看着苏万熟睡的脸。他轻轻摸了摸苏万的头发:“等我回来,一定带你回家。”
他给护士站留了言,说自己有事先走,凌晨就回来,然后快步走出医院。
午夜的杭州老巷,比白天更安静,只有灯笼在风里摇晃。黎簇凭着记忆找到祠堂的石门,用玉佩打开门,走了进去。
石室里,第三排的灵牌果然在发光,发出幽幽的绿光。最中间的那个无名灵牌,正在缓缓升起,露出后面的一个洞口,黑黝黝的,像一张嘴。
黎簇握紧消防斧,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洞口后面是条长长的甬道,墙壁上刻满了月氏人的文字,和他后背上的七指图一模一样。走到尽头,是一间圆形的密室,密室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石盘,上面刻着古潼京的地图。
石盘旁边,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穿着黑色的连帽衫。
“吴邪?”黎簇试探着喊。
那人转过身,不是吴邪,是张日山。
“你来了。”张日山的声音很平静,“我知道你会来。”
“你为什么要帮我?”黎簇握紧斧头,警惕地看着他。
“因为张佛爷的嘱托。”张日山指着石盘,“这是古潼京的沙盘,能找到吴邪的位置。但要启动它,需要你的血。”
“我的血?”黎簇愣住了。
“七指图是月氏人的血脉标记,你的血能激活沙盘。”张日山说,“但我必须提醒你,启动沙盘的同时,也会向汪家和九门的人发出信号,他们会立刻知道你的位置。”
黎簇没有犹豫:“我不在乎。”
他咬破手指,把血滴在石盘上。石盘发出一阵嗡鸣,上面的地图开始发光,一个红点在沙漠区域闪烁——那是吴邪的位置!
“他还活着!”黎簇的眼睛亮了。
就在这时,石盘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石室。
“他们来了。”张日山看着洞口的方向,“我帮你挡住他们,你去找吴邪。”
黎簇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们欠吴家的。”张日山的眼神变得悠远,“当年佛爷没能护住吴老狗,现在,我不能让吴邪再出事。”
他递给黎簇一个指南针:“跟着它走,能找到古潼京的秘密入口。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蛇母的幻觉。”
黎簇接过指南针,郑重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去吧。”张日山转过身,面对着洞口,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短刀,“别让我们失望。”
黎簇不再犹豫,从密室的另一个出口跑了出去。身后传来打斗声,他知道,张日山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争取时间。
他一路狂奔,指南针的指针指向西北方向——那是古潼京的方向。
凌晨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黎簇跑过西湖边,看到第一缕阳光从湖面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他身上,温暖而明亮。
他想起医院里的苏万,想起吴山居的解九婆,想起失踪的吴邪,想起那些为了秘密而牺牲的人。
这条路很难,但他必须走下去。为了苏万,为了吴邪,为了所有被卷入这一切的人。
他掏出手机,给苏万发了条短信:“等我回来,带你回家。”
然后,他关掉手机,朝着西北方向跑去。那里有沙漠,有古潼京,有他必须面对的命运,也有等待被揭开的真相。
而在医院的病房里,苏万的手指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尽管还是说不出话,但心里清楚——黎簇一定会回来的,他们一定会一起回家。
输液管里的药水还在滴,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苏万的脸上,温暖而充满希望。